丁含璋躺在浴桶里,任凭额上的几缕青丝垂落在脸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又缓缓的将头沉在水里,以此来压制这种异常紧张的情绪。
石榴像往常一样在旁边伺候着,她正在努力给自家主子梳洗打扮,选取一份合适的精油,抹上柔而不腻的香膏,最后再上一个妩媚的妆容,心想着要让主子今晚务必要给帝王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可身在浴桶的丁含璋,心中就没她这么轻松了,此刻的她的心正在以不寻常的速度跳动着,一想到等会儿的场景的,紧张感便随之而来。
她深深的望了外面一眼。心中告诉自己:往往积极的暗示,会减缓紧张感。
没事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恰到好处的水温让颤抖的身躯在水里暂时得到了舒缓,她睁开紧闭着的双眼,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活这么大,什么风雨没有见过,没有风浪没有走过,这点事情,难不住自己的。
丁含璋作为丁太傅的嫡孙女,虽说不是老爷子一把手教养大的,可也学到了丁太傅一身大事面前坚定不退却的气度。
她很少有怕的时候。
可是今天她却显得格外的怯弱,仿佛只是沐浴的过程,就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勇气和胆魄。
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她竖起耳朵听着内室的动静,听了半响,只有外面呼呼的风声咆哮着,像是一只吃人的巨兽一般,一口就能将猎物整个吞没了。
心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咚咚作响,仿佛要跃出自己的胸腔,和外面风吹动帘子的声音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本来晴好的天气,夜间,已经起风了。
风声和心跳声,在她的耳边,拉响了一场割据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主子,这水快要凉了,您...”石榴轻声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主子一直在这也不是个事情,她咬咬唇,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
时间慢慢流逝,身下的水已经慢慢的变凉了,她感受着这温热依旧的水流在自己的肌肤上轻柔的拂过,慢慢抬起了胳膊。
“石榴,去将我的衣物拿过来。”
她语气平淡,石榴低头看着她紧绷着的面孔,却从她平静如昔的语气里听从了些许的僵硬。
“姑娘,您无需害怕,寻常夫妻间都是这样的,第一次难免会有些不适,您稍微忍耐一些,就过去了。”石榴红着耳朵在丁含璋耳边说道。
丁含璋点点头,看着她羞红的脸,笑出了声,怎么这是比我还害羞吗?她抿着唇,低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的,你们下去吧。”
石榴和樱桃守在外面,只要她喊一声就会进来,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今晚,她是这场戏的主角,当戏落下帷幕之时,就是她踏上宫廷生活的真正开端。
日子还长着呢,今晚若是熬不过去,那以后的路怕是要更加难走了。
她披上寝衣慢慢的走向了内室,那里帝王正在等着。
看来,这位丁昭仪沐浴了挺久啊。靳瑢光放下手中的书,从睡榻上站了起来,走到含璋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一身白衣,身量单薄,刚刚沐浴过,身体还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他轻轻的嗅了一口,仿佛是水莲花香味,睡莲开阖,水波浮动,有种身在江南水乡的温柔触感。
“过来孤这里。”靳瑢光的耐心已经到头了,他开口说道,语气里带上了命令。
丁含璋愣住了,面对着来自上方的注视,她觉得自己的后槽牙有些刺疼,她紧咬了牙关,抿着嘴,努力忽视这种刻意的审视,不料这目光却死死的锁定了她,把她钉在原地,让她头皮发麻,无处可逃。
“是。”她小步小步的慢慢走近,每一步都是巨大的挑战。
靳瑢光看着她低下头,慢慢勾起了嘴角,定定的笑了。他伸手掀开了碍事的珠帘,率先跨步走了进去。
“为何不跟上来?”靳瑢光转过身,看着某人还在原地看着地板发呆,随即问道。
目光灼灼,仿佛能把人看穿一般。
丁含璋被他看得脸上发烫,耳朵也忍不住发热,本想偏过头去躲避这种灼热的注视,却被他突然说的一句话惊了一跳,头皮紧缩,继而猛然抬起了头。
“你一直都在逃避孤,是吧?”靳瑢光的左手还维持着掀着帘子的动作,右手则是背在身后,笑意盈盈的感觉。
恍惚间有种良人归来的错觉,丁含璋心中知道,温柔只是表象,他在质问自己,来自帝王的质问。
她的心开始急促的跳动,本想着否认,可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帝王看着她躲开自己询问的眸光,心中沉了沉,说道:“过来。”
靳瑢光的嗓音依旧低沉,如玉石叮咚击响,充满了磁性,仿佛是从耳边传来,又仿佛是从心底传来,他的语气低沉而平静,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丁含璋的犹豫只过了一瞬间,脚下便不受控制的朝着面前的男人走了过去,她一步步的走的艰难,两人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可她的脚下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让人寸步难行。
终于,丁含璋来到了靳瑢光的面前,她不算矮,可是和高大的男人一比,她就成了个小矮子,头才到男人的胸口处,丁含璋不敢抬头,喘着气,双眸努力的平视着前方,不让自己的真实情感暴露出来。
她的目光只能看见他身上龙形的花纹式样,那样的精致而高贵。
丁含璋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上了靳瑢光认真打量的目光,毫不躲避。
“陛下。”她张嘴道。
“恩,我在。”靳瑢光应了一声,他一出声自己都有些微愣,没料到自己居然会下意识的回应她的话,靳瑢光有些意外,他没有出声,等着她的话语。
丁含璋沉默了,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
她能说自己很紧张吗?明显不能!
两人在这简短的对话之后,就这样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她们面对面的站着,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让她产生了一种小时候做了坏事被祖父抓住的错觉感。
难不成我要主动认错?
承认之前我都是在故意躲避陛下?
她这个念头才跳出脑海,就迅速的被她给否认了。
不行,绝对不能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