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一】出走(1 / 1)望君兮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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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暖阳渗入竹巷,杏花飘零,笛声清扬。

一家成衣铺子的老板搬了把小凳子在门口,正闭着眼伸着腿晒太阳。忽然,他闻到一缕少女裙衫中飘来的清蕴香气,微微睁开了眼,一个身着水红绫裙,杏目流转的女孩子站在衣铺门口,神情却是与容貌完全不相符的漠然:“老板,你们这里卖不卖披肩,围巾一类,一块布围脖子的那种?”

温萦问得心虚,从前没听说过古代人戴围巾。那日见到李长泽,他脖子里围的看起来也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围巾。那一条被寒苏扬手扔进了河里,她一直记得。平白拿人东西实在不好,于是来这成衣铺子挑一条还给他。

老板挺爽快地说:“那自然是有的,姑娘要什么颜色,什么大小的?”

温萦使劲回想着那条织巾的模样:“青绿色,男子戴的那种。”

老板应了一声,转头拿了一堆织巾出来,铺在台面上,一一介绍道:“姑娘请看,这条是蚕丝织的,滑溜柔顺;这条,这条颜色也很清亮,上面有祥云的图案.......”

温萦伸手摸了摸:“有没有带褶皱的?”

“褶皱?”老板挠了挠头,从一摞织巾中抽出一条:“没有带褶皱的,只有这种纱质的,柔软能起皱。”

温萦拿起织巾,触感的确柔软,虽不是十分相像,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说道:“那包起来,就这个了。”

“好嘞。”老板对着漂亮姑娘格外殷勤,三下五除二便包好了给她,“给姑娘抹个零头,一钱银子。”

付过钱,温萦走出了成衣铺子。如今正是日上中天,李长泽必定在听雪阁撰文。正巧她要打听九霄环佩的下落,便往听雪阁去了。

听雪阁的外观像一座宫苑,漆红墙琉璃瓦,院中栽种雪白杏花梨花树,风吹如落白雨。里面轩馆众多,人影憧憧,让人眼花缭乱。

听雪阁倒是没有出入限制。温萦抱着织巾,在宫苑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转进了一座印刷室,里面全是铺开的印刷活字,弥漫着油墨的味道。

听雪阁人都忙得很,没有人搭理她。温萦只好拦下一个抱着书的小厮,问道:“请问,李长泽在哪里?”

小厮略有不耐烦道:“李主笔自然在主笔该待的地方,跑到印刷室来做什么,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干活。”

“那主笔该待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温萦继续追问。小厮伸手给她指了个位置便快步走开了。

顺着小厮的指路方向,在一片杏花疏影后,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牌匾写着几个大字“江湖月报撰笔处”。名字倒是挺直白。

走进宅院,里面有许多执笔挥毫的书生,院中飘着淡淡墨香。有一处轩馆名为“主笔轩”,应当就是李长泽所在之地。

温萦进去时,房间里静悄悄的,书架繁多,书籍浩如烟海,除此之外,别无装饰。李长泽半竖着冠,半披着发,正端坐书桌前写着文章,仍没有摘下无名指的紫晶戒。旁边有个侍女正在安静地磨墨,时而添些水进去。

李长泽听见了脚步声,微抬起头,见到温萦的一霎那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温姑娘,你怎么来了?”

温萦扬了扬手中的织巾:“李公子,我来还你的织巾。”

“去上杯茶来。”李长泽吩咐侍女,放下笔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物件:“你还记得这个啊,一件小东西罢了。”

温萦有些不好意思:“我最怕欠别人东西了,欠别人一点情我都会记很久,不还上就难受。不过有件事,你原来那条织巾被....被我弄丢了,只好买一条新的还你。”

李长泽顿了顿,拿过织巾来笑道:“那好吧,我收下了。”

侍女很快上了茶,两人临窗而坐。外面春分和煦,芳菲满园,许多小厮模样的人抱着书站在太阳地里,把书打开放在地上,满满地摆了一院子。

温萦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李长泽道:“晒书,前些日子下雨潮湿,阁里的藏书多,容易生蠹虫,将书页啃坏,于是放在太阳下晒一晒。”

“肉腐生虫,鱼枯生蠹,有点讽刺呢。”温萦自言自语。

李长泽没有明白过来:“这话是何意?”

温萦默然片刻,忽然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在银月宫住着,就很像这书虫,什么都不会。”

风卷着梨花清雪似的花瓣落在窗棂上。李长泽微微蹙了眉,声音也轻淡了下来:“温姑娘可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温萦侧着头看着窗外:“我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啊?”

李长泽或许是当狗仔当久了,反应甚是敏锐:“是为了寒宫主吗?”

“你....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锦心绣口,玲珑心肝,活的太明白了讨人嫌。”温萦听到那个称呼,心里更烦。李长泽简直聪明得讨人嫌了。

李长泽轻笑道:“若你愿意说,我很乐意听。或者心情不好,可以哭出来的。”

“哭?”温萦突然一阵好笑,指了指自己:“我不会哭,我早就把泪腺挖出来卖给阎王了。”

李长泽啼笑皆非:“你还...挺幽默的。你要知道这世上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寒宫主身边,的确不是逍遥之地。”

温萦的笑容渐渐褪去了,半晌才道:“不说这个了,卢阁主在吗?听说他在长安。”

李长泽道:“卢阁主素日颇忙,你找他何事?”

温萦道:“我母亲去世前曾留下一把琴,叫做九霄环佩,不知所踪了。我想找回这把琴,想问问听雪阁有没有什么消息。”

李长泽眉心蹙了起来,目光奇异地盯着温萦:“你忘记了那把琴在何处?”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温萦不知他怎么会有这般惊讶的神色,“按理说这把琴母亲应该是留给我了,但前段时间我因为一点意外,失忆了,忘记很多以前的事情,实在是想不起来。”

李长泽神色渐渐放松了下来,半晌才慢慢道:“你失忆了,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温萦点点头:“就想起了一点点没用的而已,我能见见卢阁主吗?”

“不必见阁主了,”李长泽叹了口气,“我知道九霄环佩的去向。”

温萦眼中一闪:“真的?”

李长泽抿了抿唇,眼睛也瞟向了窗外:“上一次九霄环佩现世,是在阙天盟桓护法手里。我拜访罗盟主时曾听过他弹了一曲平沙落雁。不过没过多久桓护法就去世了,九霄环佩应该也还在阙天盟罗子桐的手里。”

温萦有些震惊,但马上理解了过来。桓君宇因为某些原因投奔了阙天盟,临走时留给自己一块玉佩和一首诗,自己也一定是把九霄环佩当作信物送给了他。但是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被罗子桐掳走时她说那块冰飘花的玉佩是桓君宇留下的最后遗物,显然是不知道九霄环佩的存在。

情绪又低落了下去,温萦想到记忆中那个粉嫩嫩的小包子,问道:“桓君宇是怎么死的?”

李长泽道:“阙天盟说是病死的。他十六岁去了阙天盟,两个月就被提为护法,不到十八岁就病死了,你说他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温萦本来想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像扎进去一根针似的生疼。她望着李长泽,老半天才问道:“他为什么要去阙天盟?”

李长泽摇了摇杯子里的茶,略低下眼:“这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当时江湖上确有他是罗盟主私生子的传言。”

温萦不屑道:“别胡扯了,他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是罗正兴那头猪的儿子。”

李长泽笑了笑:“是啊,的确荒诞。”

温萦看着杯中打卷儿的茶叶,没再说话。

看着她有些发灰的脸庞,笑意全无的嘴角,李长泽许久才说道:“温姑娘你也别难过,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事想也无益。”

“说得容易,”温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子上轻轻敲着节奏混乱的拍子,“我要是能控制自己想些什么,我就不是人了,成神了。”

李长泽也觉得这样劝人的话有些劣质,笑了笑:“那我带你去散散心可好?”

“去哪里?”温萦看着他。

李长泽道:“明日千蘅大侠和云肃山庄庄主白严声在望月台决斗,我必然是要去观看的。望月台景致甚美,两人武功又是顶尖的,你同我一起去吧.....不过,你若是要回银月宫也可以。”

“我不回去。”温萦立刻拒绝,想起明日洛婉君要来,就更不想横插一脚打扰了某些人的兴致,“我跟你去。”

李长泽欣然道:“好,不过我还有个朋友要约。今日暂且不回薰风园,你同我去见见那位同行的朋友。”

温萦有些犹豫:“你的朋友我去见不合适吧,又不认识。”

李长泽道:“你认得他的,奉天沉烟园,我们一同喝过茶。”

原来他口中所说那人,是奉天上官家的嫡长孙上官天瑜。这家伙新婚燕尔没多久,就抛下娇妻来了长安。他不会武功,却十分喜欢看人比武,于是硬要跟着李长泽去看决斗。

而对此,上官天瑜的口径是:“我是来长安看两个铺面的,顺便看看大侠比武,有何不可?”

他在长安城有府邸,是一座看上去便十分贵气的三层小楼。李长泽温萦两人去时,他正在三楼阳台对月饮酒,听着两个穿得甚是大胆的优伶唱曲。月琴声缓,娇语缠绵,再来一壶寻常人家喝不起的陈年芳醪,富家纨绔的生活就是这么快乐。

见到李长泽和温萦两人,他满脸欣喜,吩咐人来上酒菜。李长泽挥挥手道:“我们俩就是来蹭你两间屋的,吃饭什么的等会再说。”

“好说,我这别的没有,住的地方管够。”上官天瑜立马让人收拾了两间房出来。

温萦心情不好,不是很想和两人吃饭,于是假托了个借口留在房中了。房间收拾得干净雅致,摆件多金玉器物,十分有暴发户的味道。房间在三楼,打开窗户正对苍穹,可见长安琉璃楼宇一角飞檐。

在这个角度,也恰巧能看见银月宫前境的两块绝巘石壁。

温萦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猛地关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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