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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泽弹出一颗核桃,帮了洛婉君一手,寒苏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

李长泽这个人,还真是一个不好掌握的变数。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阙天盟中飞虹派之流本就是依附大树的菟丝,声誉虽有,实力欠缺。真正有两把刷子的也就是方英德和受伤前的罗正兴。方英德被打趴下之后,银月宫众人将阙天盟残众打得溃不成军。

打到最后,长岳剑派和云肃山庄的代表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豪言壮语说要灭邪教的小门派也逃得七零八落。联盟本就是因利而来,利尽而散,哪里能指望别人为其出生入死呢。

寒苏本以为自己谋划已久,看到针锋相对的一幕不会有任何情绪。但他的手自握拳后就没有松开,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将洛婉君的点穴解开。城南平原已然惨不忍睹,阙天盟的徒众丢盔卸甲,四散而逃。银月宫虽胜,却也折损近半。

寒苏戴上面具,飞离凉亭。

江微澜等人站在平原上,身上鲜红一片,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的血,眼睛都杀红了,纷纷喘着粗气。有些人半跪在地,或是抱着死去的同伴低泣,或是在为受伤的人包扎。剩下的四十多人里,没有人说话。

寒苏来到人群之中,银月宫弟子纷纷抬头看向他。

寒苏默然,一个一个慢慢走过弟子身边,轻抚他们的肩膀,时而蹲下合上死去之人的眼睛。

良久,他转过身面对众人,说道:“做得好。”

洛婉君慢吞吞地走过来,背有些挺不直,对寒苏说道:“你又来做什么,快些走,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寒苏指了指一处丘陵道:“那边有个小镇子,你们先去修养片刻。切记依旧不能暴露真容。”

江微澜道:“宫主,那你呢?”

寒苏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面具下的神情黯然含愧,轻声道:“我不能让这些银月宫的弟子曝尸荒野,我定要让他们回家。”

楚明心忙道:“宫主,你一人哪里做得来,属下和你一起。”

江微澜和一些弟子应声附和。寒苏犹豫片刻,点了三四个人留下,说道:“也罢,你们同我一起。”

银月宫这八十一人紧随寒苏来洛阳时,都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而来,早已准备好了裹尸布,雇好了运送尸体的马车。

寒苏同几个人在城南捡尸体,捡到最后夕阳西下,手都在抖。他将最后一个尸体盖上白布抬上车,便捂着胸口,蹲了下来,滑落至手肘的双袖早已沾上了斑驳鲜血。

江微澜发现不妥,跑过来蹲在寒苏身边,关切道:“宫主,你怎么了?”

寒苏只觉得胸口阵阵刺痛,真气翻涌,原来心情好坏的确会影响身体。他蹙着眉,好半天才松开了捂着胸口的手,道:“无妨,散功未复,有些疲乏。”

江微澜扶着他的胳膊道:“那宫主先休息片刻。”

寒苏蹲着没有动,长发滑落到胸前,遮住了带着面具的侧脸。许久,他忽然用极轻微的声音说道:“微澜,你说他们会怪我吗?”

微澜一愣,嘴唇抖了一下,说道:“不会的,宫主,你想太多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愿而来,为银月宫而战,他们死得其所。”

这八十一人,皆深知银月宫被莫须有的事冠上邪教罪名,此战是为血洗屈辱,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绝不会让煽动造谣的人逍遥下去。

他们是自愿而战的。

寒苏抬起沾满血的双手,放在夕阳下,暖黄的阳光穿透手指缝隙,映在那张冰冷的金属面具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放下,站了起来,说道:“你带几个弟子驱车回长安,将他们好生安葬了吧。”

江微澜也站了起来,应了一声。

夕阳无限好,终是近黄昏。

晨昏交界处,夕阳落山前,洛阳城南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只剩官家的人封了城门清理尸体。偶有进城的百姓,看到这鲜血淋漓的场面,拔腿就逃,也没有几个看热闹的人。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辘辘驶来,带着渔夫斗笠的车夫收紧缰绳,半抬起帽子疑惑的看着紧闭的城门。

一只素白的纤手撩开车帘,身着桃红绮罗衫,缠枝梅荷裙的女子从车里跳下来,叉着腰看着城门,加急奔波使得女子脸上尽是疲惫神色。

那正是从长安赶来的温萦。她看着平原上残肢断腿,虽不害怕但十分惊愕,随便拉了个抬尸的人来问道:“哎,请问这里是发生什么了?”

抬尸人摆摆手道:“嗐,阙天盟说银月宫的人来三山祭典捣乱,追出城去结果认错了人,和青狐谷打了起来,一帮大老爷们反倒被打的抱头鼠窜。你瞧这遍地尸体,真是晦气。”

温萦听得一头雾水,还想再问两句时,抬尸人已经走开了。

一连追问了三四个人,她才逐渐从只言片语中明白了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知道,此事一定和寒苏脱不开关系,说不定从头到尾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只是这漫漫洛阳城,他又在哪里?

马车夫转过头来,问道:“温姑娘,咱们往哪去?”

温萦沉吟片刻,道:“绕道进城,去阙天盟。”

阙天盟坐镇洛阳,背靠瑶山,盟内建筑如宫宇,金碧辉煌。而此时的阙天盟,早已没了先前的热闹,庭院空空荡荡,风叶萧索。

一树玉兰花开得洁白晶莹,树下有人携酒狂饮,酒香玉兰香,交织一团。

白纱覆眼,酒香醉人。云逸喝了一天的酒,终于有了一丝醉意,对不远处的人喊道:“喂,那臭小子,发什么呆?”

被他一吼,看着阙天盟楼宇发愣的李长泽回过神来。还没等说话,房屋之间匆匆跑过几个阙天盟的弟子,看到他便警觉地举起了剑:“什么人在那!”

李长泽转过身来,衣角垂花,发丝轻舞。阙天盟的弟子看到那张脸,喜出望外,忙跑过来道:“是李公子!李公子,你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话未说完,那弟子的瞳孔骤然紧缩,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插入一把剑的腹部。他呜咽了两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李长泽抽出染血的剑,迅速划了一遭,那几个弟子便一个个倒了下去,连遗言都没有留下。

他踢走搭在自己鞋面上的一只胳膊,面无表情从袖中拿出一块丝绢,将剑刃上的血擦干净,把那绢子丢掷了出去。

云逸有些歪歪扭扭地走过来,笑道:“你还说别人狠,我看你小子更狠。”

李长泽满不在乎道:“若论起狠来,我可排不上号。”

云逸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道:“也是,寒苏那小兔崽子就狠得多,瞧瞧,将人家的阙天盟搞的,啧啧啧。”

李长泽并未惊疑他是如何知道银月宫偷梁换柱的,反而笑了两声:“挺好的,寒宫主气性决绝,省了我很多麻烦。”

云逸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啊,不愧是我救回来的人,就是不同凡响。哦对了,地下室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李长泽道:“我......”

“李长泽。”刚只说了一个字,大门口便传来一个呼唤的声音。

这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让李长泽恍惚了片刻。他转过身来,玉兰花枝蜿蜒下,温萦站在门口,正遥遥地望着他。

李长泽低头看见身边倒着的尸体,莫名有些难以面对。把剑收回剑鞘,稳定了一下心情,换上一副得体的笑脸道:“温姑娘,这么巧,又见面了。”

温萦踏入阙天盟的大门,无视掉尸体,直看着他的眼睛道:“装什么傻,你不是知道我会来吗。”

李长泽道:“我只是猜测,并不知道你真的会来。”

温萦紧追不舍道:“你为什么猜测我会来?”

李长泽一时无言以对:“我.....”

温萦立刻接话道:“因为你知道不管你顶着什么样的皮囊,我都早晚会认出你的身份,对吧。”

李长泽不置可否,偏开头微微叹了口气。

温萦四下里看了看,这里除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并没有其他人了,说道:“阙天盟垮台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李长泽神色恍惚了片刻,转头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有何高兴的,寒宫主用一计将阙天盟弄成现在这样,我生气还来不及。”

温萦跟上去,提高声音道:“你去哪里。”

李长泽不语,只低着头向前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温萦一直逼问,让他莫名其妙地心慌。

“李长泽!”

他脚步未停。

“桓君宇!”

他身子一滞,却依然未停。

温萦用尽力气道:“君宇哥哥!”

李长泽终于停了下来,他没有转过身子,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他背着身说道:“温姑娘,你、你混叫什么呢,我不是桓君宇,我.....”

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头。温萦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猛地抱住了他。

李长泽只要稍微低头,就能看见她盘起的发髻,闻到发间幽幽的茉莉香。他身子僵了,动也动不得了,脸红从腮一直延到了脖子。

温萦轻声道:“君宇哥哥,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喊你的。我从会说话起,除了娘亲,就只会喊你的名字。”

“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山捉蚂蚱,采竹笋,我受了什么伤,张嘴就是喊你。做错了事被母亲责骂,转头也是喊你。君宇哥哥,奉天十数年的光阴,你都抛到脑后了吗?”

李长泽身子有些颤抖,眼睛微红,手在温萦肩膀上方三寸处,却迟迟没有落下去。他已经当一个没有心的人这么多年,早已不记得心如擂鼓的滋味。心脏砰砰直跳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他说道:“我从未忘记........”

“哎,哎哎哎。”在一旁看戏的云逸提着酒葫芦走了过来,打断了李长泽的话,将两人分扯开,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撒开撒开撒开....”

温萦早先就注意到这个蒙眼怪人,但他没讲话,自己也就无视了他。此刻,她一脸懵地看着那人,道:“你是.....”

李长泽咳嗽了两声,拂了拂衣裳,正色道:“小萦,这是云逸云前辈,他曾救过我一命。”

温萦闻言,立马恭敬拱手道:“晚辈见过云前辈。”

云逸上下打量温萦一番,嘴角勾起对李长泽道:“长得不错,这就是你那心上人?小子艳福不浅。”

“云前辈!”李长泽忙打断他,褪红的脸又返了上来,“别乱说,她是我妹妹。”

温萦正疑惑他是怎么看到自己“长得不错”的,听李长泽这么说,忙附和道:“对,妹妹,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云逸虽蒙着眼,但眼光却好像能穿透白纱在两人身上上下流转一般。过了一会,他嗤笑一声,举起酒葫芦摆了摆手:“行吧,你们俩久别重逢,我便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叙话了,我走,我走。”

云逸往一边走去,李长泽有些窘迫,对温萦道:“你别见怪,云前辈就是这样的性格,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习惯就好。”

“没事。”温萦看着已不再避忌身份的李长泽,“君宇哥哥,你还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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