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经过昨夜的雷雨，一扫连日来的沉闷湿重，一早老太爷就着人到风音轩，说早饭叫着三小姐一起用，然后方潜就被几个麽麽提起来换衣洗漱。

她昨夜与青鬼闒非们对峙，快寅时了，雨水稍歇，它们才散去，她也才又继续睡着的，现在不得已早起困顿的紧，然而老人家发话她也推脱不得。

小乌鸦从枕头角儿拱出来，虚着小黑豆眼儿扇扇翅膀想蜷在方潜肩膀处继续睡，被方潜一巴掌给挥掉了，昨夜跟个死鸟儿似的作壁上观幸灾乐祸，她还记着呢。小乌鸦并不气馁被删掉几次方潜也就气消了随了它的意。

一起用饭一向是老太爷联络家族子息感情的时间，他照例询问了两个孙子近日的读书情况勉励了几句，随后突然把话题转到方潜身上来，“咱们家世代以诗书传家，女子虽不用上场科举光耀门楣可知书达理却是首要的，三丫头启蒙的晚这不打紧，索性年岁倒也不大，”转头吩咐媳妇：“听闻御史大夫江家给自家女子开办了学堂，请了颇有学问的女先生和宫里的麽麽来教养，你去走动走动备些好礼看把三姑娘放在那里一两年跟着受学受学。”

不等大太太说话，方老爷先反对上了，“父亲，这不好吧，”他眉心紧皱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一想到自己的“闺女”的情况就觉得早晚要出事，阻拦道：“三丫头这才见好，身子本就弱些，好生将养比较稳妥。”

“哎~越是小心呵护越是娇弱，”方太爷摇头，“而且长安城几多显贵勋爵，出门闭户迎来送往的难道只咱家女子整日束在高阁？这实在不像话。”

“也好”方老爷妥协，开始更细的吩咐大太太一应准备的事项。

方潜太意外了，没想到他们会想让她去见学，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连带着看老太爷的小眼神都惊喜不已，老太爷抚着花白的胡子对她笑眯眯，方潜低头不语。

见学的日子定在三天后，这事让她有些雀跃，虽然在另一个世界她也做了好久的学生，可学习的内容跟这里太不相同，而且能出去走走看新的风景总归是好的。

可没等她开始，更深的恐怖传说开始在长安肆虐。

“你没见有多吓人，打更的老李愣是被吓破了胆，现在人眼睛瞪得铜铃似的，脸色青绿还在义庄搁着呢。”

“这个咱听说道了，方监丞方老爷家里的扫房，李拐子说哩，说是足有九尺高，脚上冒青火，脸上疙疙瘩瘩的唬人哩。当时还有三个一起守夜的伙计都见着了。”

“那李拐子他们是咋现在活蹦乱跳的哩？就他那猫胆子？”那人问。

“这儿啊，”说话的人先自己笑了，道：“个殏样儿，被吓尿了裤子，那鬼也挑食哩。”

“啊······”那人短促的惊叫了一声，随后又陷入了别的沉思，反正此后夜里家家户户屋里都呈放着尿盆儿。

“妖主，乃万妖之首，怎能放任至此？”小乌鸦义愤填膺，翅膀背在身后，头上的两只角都咋呼起来，来回在书桌上踱步，它之前劝说方潜收拾青鬼费了好些口舌，奈何人不为所动。

“之前给你的那典籍看了多少啊？控制的法门又学会了多少啊？”它现在还想考验她的功课，到是每天都有看她翻看典籍，但是那东西晦涩难懂深奥无比，竟不见她来问它，该不是不懂装懂唬它的吧。

方潜：······

要怎么说呢？一说到这些她也气，那典籍不是什么武功秘法也就罢了，竟也不是修仙淬体的秘宝功法，而是各种五线谱的讲解，控制的法门便是演奏出各种各样的乐曲，呵呵，她还怀疑这丑东西忽悠她呢。要不是看在那些曲子还算是婉转动听她才不看。

“有没有强身锻体的秘籍，就是修炼了之后人可以飞来飞去的那种。”方潜头一次犯了傻气咻咻的问。

“不要舍本逐末！！”小乌鸦快被气晕。

“那是本？我看那是在开玩笑，这么简单的东西？”

“你你······休要胡说！！”小乌鸦跳脚，这还是妖主吗？该不是谁冒充的吧，等一下，“你觉得简单？”它都是学了好久才能看懂一二。

方潜没再说话，但是坚持要修习强化自身的仙法，理由是以后可能也会收服其他的妖怪，会遇到危险，所以提前准备。代价就是答应了鸦鸦晚上收拾一只青鬼并且吹奏一首妖典上的曲子。也就是它一直嚷嚷着的控制的法门。

因着这几日青鬼作乱，长安的夜里不复往日的繁华，好几条主街都寂静无声，连夜里人声往来最热闹的青楼茶肆也关门歇业了。

月色下映着一个大张旗鼓的细瘦身影。

“它们藏到哪里了？”不是说肆虐长安嘛？青鬼呢？方潜大大打了个哈欠，她这副身体年龄还小，长身体的阶段很容易犯困。

“方才翻墙的时候，何种感觉？”小乌鸦提醒她，她的身手已经绝不是凡人能企及的了。

方潜怔住，随后才察觉到，自己刚才在翻墙的时候竟也不觉的这墙多高多难翻，而是一种自己肯定能翻过的感觉，事实也却是如此，她的身体轻的像一片羽毛，随意便能在自己意动的时候给出反应。

“这便是早先人类说的修仙了，不过这是他们自己的叫法，我们称为灵气入体。可今时不同往日，之前天地灵气充裕修习妖法也极为简单，现在嘛······”

“可我并没有额外修习其他妖法！”

“蠢笨之极！那妖典便是绝顶的功法！”小乌鸦总有一天要被她气晕的，居然还有人拿着宝贝不当回事，竟想着做一些买赎还珠的事。看着小丫头毫不在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有一种大无畏泰然处之的心态，霹伺顿了顿到底没有提前打破她的好心情。

可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静，“呦！妖主！几天不见······”方潜愕然的转头看着此时应该在家里憋着的姜凝，这小姑娘还是那一身黑衣的装扮，此时正假模假样的举着手像是久别重逢的偶遇一样。

方潜转头看了一眼小乌鸦。

“······”小乌鸦两只翅膀做无奈状，鸟头还颇为人性化的撇了撇，姜凝应该也是妖册在册的妖之一或者转世神之一，有自己的感知方式，目前来看灵力不在方潜之下，它又有什么办法?

方潜默认了姜凝的跟班行为，两个小丫头身影意外的和谐，姜凝小丫头是个话痨，很是能没话找话，“对了小粉怎么样了？”她想问被她玩死了嘛？

方潜从身上拽下一只粉色的玉佩来递给她，姜凝仔细的端详了下跟以往并无不同，很自来熟的用手肘顶了下身边的人，被方潜嫌弃的躲开了，她吹了声口哨，声调还颇为熟悉，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很快，“嘤嘤嘤~~呜呜呜呜我亲亲爱爱的妖主大人，我的心肝肉我的小点心啊······奴家还以为你再也不召唤人家了，亏人家对浓这个负心的日思夜想，茶不思饭不想，无时无刻不在想的挂念······”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姜凝大叫起来，看着又挂在方潜腿上不断磨蹭，小毛绒尾巴还不停颤动的熟悉的粉红色的猪，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狐疑兼具嫌恶的表情。这个令人恶寒的粘不拉几一种迷之青楼老鸨的声音就是从这个粉红猪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方潜已经颇为淡定的薅起小粉猪，给姜凝展示，遗憾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它雕刻的五官不对，总之就是现在这样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重做。”

什么五官呢？姜凝看过去，额······

也不是说这个五官不好看，而是太好看，要是这一组五官放在小姑娘的脸上必定是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的倾世佳人相貌。可现在它放在一个圆圆的粉红色的猪头上面······

尤其是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还流着欲说还休的眼睛。

“好了，转过去，或者收起来吧。”姜凝已经不想再看第二眼，作为宠物它已经失去了资格。

“咳咳，”小乌鸦有些幸灾乐祸道：“等妖主自身灵气充裕起来后，所有在册的妖不禁会听从调遣，还会以灵借灵，恢复本身面貌。”

呼！几人都放松了一口气，小粉猪更是谄媚的不行，姜凝怀疑这家伙要是长了个狗尾巴，现在肯定摇成车轱辘。

方潜到底是没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前几天小粉猪元气并不大好，方潜也就没放出来，今儿感应到小粉猪活蹦乱跳了才放出来。

第一次“夜猎”的刺激很快消失殆尽，两个小姑娘都开始哈欠连天，期间他们还躲过了两次夜猎的术士，方潜无师自通学会了小乌鸦的隐身技能，持续多久她还有待实践。

两拨夜猎驱魔人士，一波四男一女俱是身穿白衣背后披细剑通身的光辉灿烂气派极了，方潜很看不上这波人，黑间穿着个招摇过市的白衣？这不明晃晃的告诉对方目标吗。

另一波是个老和尚带着半大和尚，老和尚闭目敲着木鱼前行，反而小和尚在临近她们时左顾右盼像是发现了什么又不确定的样子。

避过之后她们在经过一个长街暗巷时异变突生，那是在一个黑漆漆的月光完全照不到的小巷子里，小乌鸦睁开闭目养神的圆眼睛提醒：“有了！”

仿佛是一刻间，方潜就准确无误的捕捉到那个方位，在那个伸手见不到五指的巷子里，几双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闪烁着凝视着，一丝异样的恐怖升腾在那边，显示着这几只与那天雨夜所见的青鬼们的不同。他们在等，在等方潜几人害怕。

但是，“这几只眼睛怎么回事？”不是蓝色却是绿色？方潜率先走过去，还有闲情等待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