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话,寒殇晨只觉着心抽的一疼,这个因为是他妹妹才有所疏远的女孩,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他因为她的母亲继而讨厌她,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甚至不曾记得自己的父母,而如今,她却要替他去死。
慕晚也觉着心里有些难受,可现在不容他选择和迟疑,他将手伸到她的头顶,凝神聚力,去吸取她的血魂。
苏祈安之所以来晚,是因为他去寻一样东西,他想救寒殇晨,因为他和初七一样都是无辜之人,况且,他既是槿阳心上的人,又是初七的亲哥哥,可救他,需要千毒虫或者血玉,先不说千毒虫本就难寻,这千毒虫需要使用的人以血喂养,即便真的找到了怕是也来不及了,至于血玉,可以封印人的血魂,让别人无法吸取,只是这是天族圣物,一直由帝君保管,苏祈安花费良久,才成功拿了出来。这血玉若想使用,只得让使用者或其至亲之人以血先行浸之才得使用,如今去寻寒殇晨自是来不及了,苏祈安无奈只得到凡居山去寻初七了。还想着要编撰个合适的理由,断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并没见到初七,那两个侍童里里外外寻了一遍也没找到,又说没看到她出去过,苏祈安只觉心下一慌,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便听到那大肥说,扶尘在房间里睡着呢。
苏祈安虽不懂多少医术,但扶尘被下了药他倒是看得出来,又觉着屋子里的味道有些不对,便发现,初七点的那根安神香,他一挥衣袖,直接便把它弄灭了。大肥二胖去唤扶尘,等他醒来有些错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拿着信的苏祈安一脸慌张的表情,他直觉不好:“初七呢?”
苏祈安有些颓然地踉跄后退了一步:“她去见慕晚了,她想救寒殇晨。”说完,便冲了出去。
扶尘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他如此行色匆匆便知道肯定是大事,便急忙跟了出去。路上苏祈安一直抿着唇,脸色有些难看,他觉着这种恐惧更甚,便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祈安良久才说了一句话:“他们三个是亲兄妹,慕晚想要寒殇晨以命换命。”
他的师父是医仙,即便他学艺不精,可某些东西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初七是想以自己的命去换吗?所以才给他下了迷药,不想牵连于他,他的心底一片凉意。
苏祈安赶到的时候,慕晚才刚刚开始,他远远地便看到那个一身红衣的初七,她看起来那么坚定又那样惹人心疼,他想要冲破慕晚的结界,可还没来得及碰到,便忽见慕晚睁大了双眼,口吐鲜血地后退了两步,慕晚抬手一掌挥向初七,初七没来得及躲闪,便直接被打了出去,苏祈安从后面伸手拦住她的腰,将她接在怀里,缓缓落回地上,她嘴角带着一丝血迹,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很心疼:“你怎么样?”
她没回答,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仙尊,你来了,我好像就什么也不怕了......
只是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慕晚也不好过,他咳出一口鲜血,脸色铁青地望着初七:“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你想害死我?”
初七努力地调整气息,然后很是平静地望着他:“千毒虫的功用,你觉着如何?你若不想害我,又怎会被我害到?”
那洛凌汐显然动了怒:“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这两位的命可还在我手上。”说完,便提剑想要重新放到槿阳的脖子上,好在这里是魔族,寒殇晨的功力没有丝毫束缚,反倒是洛凌汐有些力不从心,寒殇晨一跃而上,用自己的剑挡住她的剑,将槿阳护在身后,执洛看情势发生变化,便想去控制另一位神女,初七目光清冷地看着他:“想杀你便动手,看我可会有半分心疼,她与我毫无关系,即便是死了,正好还了帝君欠我的。”
说完,又看向寒殇晨:“带槿阳走。”
执洛的手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慕晚脸色铁青,满是阴骘地望着初七,他的伤势看样子更严重了,他紧紧握住自己的剑,直直地向初七刺来,苏祈安把初七护在身后,便和慕晚缠斗了起来。
初七趁着空档,控制住了洛凌汐,看向执洛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杀她更不会手软,如今到这个境地,今天肯定会有人死在这儿,有些牺牲不可避免的,即便你手里的神女死在这儿,只要最后神族胜了,帝君也不会说什么的,怎样,不如我们一起动手,她们两个也好有个伴儿。”
她的意思执洛当然明白,可如今已是覆水难收,即便是继续挟持着这神女,这番争斗已经开始,不会停下来的,而且她说得对,槿阳被救走了,眼前这神女的生死根本已经威胁不到他们了。而他必须要救洛凌汐,即便最后慕晚败了,他们也不是毫无生还的可能。
执洛还是放了那个神女,便死死盯着初七,生怕她改了主意,初七确定那神女已然安全,便抬手放了洛凌汐。一跃而起,带着那神女回到了神族这边。顾倾城冲到她面前,握着她胳膊的力气有些大:“你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这千毒虫在身体里确实疼了些。
祀空本想带着仙族的侍卫冲上去,却被初七拦了下来:“那些魔族的人并不都是想要鱼死网破,若是他们想要从善,可否给他们个机会,留他们一命。”
祀空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他们若是不动手,我们便静观其变,若是动了手,我们便去对付动手的人,这里毕竟是魔界,于神族不利,如此一来,也可减少神族的伤亡。”
顾倾城就这样默默地望着初七。
扶尘有些脸色铁青的样子,握着初七的手腕:“如今人你也救了,可以跟我回去了?”
她回过头望向苏祈安,那些魔族的人里,也接连有人冲出来,祀空无暇再去管初七,也带着人冲了上去。
如今这幅情形,要她怎么离开呢?
洛凌汐和执洛都是慕晚一边的,按理来说执洛的实力应该与祀空相当,至于洛凌汐,初七并不了解,可如今,在魔族的地界,怕这也是场恶战,慕晚手下的别人初七虽不了解,可玉邪无道她不光听到别人说起过,还亲自交过手,据说他的实力并不在执洛之下,如今又是在这里,果然,神族的几位上仙也相继出了手,洛凌汐挑了空隙想要偷袭苏祈安,好在初七视线一直跟着他,才替他挡了回去,她有些惊讶,没想到初七的实力竟有如此之强。
忽然间好多魔族的人冲了过来,他们速度很快,将苏祈安围成了一个圈,或进或退,竟是阵法,初七被隔离开来,那阵法成功地困住了苏祈安,慕晚一跃而起,想要去杀苏祈安,初七心下一慌,提剑拦住了慕晚。
慕晚定定地看着她:“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初七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她没得选择,如今慕晚受伤,这里又是魔族,她不一定没有赢的可能,况且,即便是输,她也可以为苏祈安争取时间,她本来就知道这一趟代表着什么,她一直畏惧这一天的到来,如今却还要他们兄妹刀剑相向。
她提剑便刺了过去,她的法术没有束缚,招招用尽全力,她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不是哥哥,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慕晚也并没有手软,只是他没想到初七的功力竟会进步这么多。
苏祈安看到初七在和慕晚交手,接连着洛凌汐也在旁边,担心初七会出事,可自己又抽不开身,只能独自焦急,便看到寒殇晨不知何时也来了,在帮初七对付慕晚。
寒殇晨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初七旁边,态度就已然很明显。看样子应该是安顿好槿阳便急忙赶了过来。
苏祈安担心初七出事,拼尽全力挣脱了法阵,却身上也带了伤。
他将初七甩在身后,他不能让她出事,也不能让她背负着弑兄的伤痛去度日,他了解她,所以不能让她去面对这些。
苏祈安提剑看着慕晚,今天,是该有个了结了。
初七本想跑过去,却没想到他们周围好似有一股结界一般,只感觉黑云覆盖,狂风呼作,良久,苏祈安被弹了出来,落在初七面前的不远处,只是看了初七一眼,便昏了过去。初七只觉着五脏六腑翻绞着疼痛,她知道,她感应到了他的痛苦。初七几乎是爬到苏祈安的面前,将他抱在怀里,呢喃着唤着“仙尊”,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一点点地在流失,她害怕,怕是她仙尊在慢慢离开她。
她将小怪从自己的身体中引了出来,便去用身旁的剑去割自己的手腕,使自己的血流入苏祈安的口中,她的伤口有些深,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
慕晚也跪坐在地上,口吐鲜血,他大势已去,断是活不成的。
他想,那道结界该是很快就会消失,那么黎茉很快就会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不知她会不会难过?
不知她是伤心还是庆幸?
庆幸死的是他,或是伤心他已死去。
只可惜,他都看不到了。
他用着最后的一脉气息看着初七,绝望之余还是难以消散的怒火:“你几次三番阻拦我,如今又帮着神族来取我性命,无非是你不懂我的恨,你记不得父尊对你的好,就体会不到失去他的痛,更不了解我对神族的恨,如今我即便归了虚无,也得让你知道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初七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慌张地看着苏祈安,等待他有什么反应才好,不是说血灵珠是上古神物吗,为什么,还是救不了她的仙尊。
慕晚挣扎着站起来,直直地冲向初七,神族的人见如此场景,皆是一慌,顾倾城和扶尘本想冲过来,却已然来不及,寒殇晨挡在初七前面,剑刺进了慕晚的胸膛,他竟没什么反应,伸手将寒殇晨甩在一边,拉起初七,将初七拽向上空,扶尘一惊,莫不成慕晚是想......
须臾片刻,两个人都落了下来,只不过,一个魂飞魄散,一个却更像是沉睡着。慕晚是真的魂飞魄散,归了虚无,而初七刚刚只觉着眼前一晃,便没了知觉。
洛凌汐怒火中烧,提剑而来。
她每一招,都好似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招招逼近,竟是一点生路都不给自己留,仿佛杀红了眼一般,眼里只有倒下的慕晚,彼时心里只知道一件事:慕晚死了,他死了,再也不会与她说话,便是连她不忍多猜,那些骗她的话,也不会再说与她听了......
这些人怎么敢?
怎么能?
一直到她死在寒殇晨剑下的时候,一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眼中都满是恨意,和不甘。
魔族的众将士见到魔尊和洛凌汐倒下,一时也都没了动作。
顾倾城早已在同祀空控制住玉邪无道以后,便跑过去抱起初七,她明明就在怀里,还在平稳地呼吸,可半分没有动静,像是一副躯体,一副有生命的躯体,顾倾城伸出手,些许颤抖地抚摸她的脸,从轻声地唤着“初七”,到几近崩溃地喊着,无论怎样,怀里的人也半分没有醒来的动向。
周围之人,皆奔赴而来。
玉邪无道见如此,瞧着看着他的上仙只有祀空一人,便打算循着这个空隙逃走,于是从袖口扬出一把粉雾,趁祀空拦挡时,飞速向后逃窜,却是一转身,一把神剑直直从背后飞刺而来,贯穿胸膛,都没有机会回头瞧一眼是谁动的手。
祀空反应过来,顺着剑飞来的方向望去,却没想到,是寒殇晨动的手。
魔族活着的人被困在法阵之中,祀空说,没他的命令,不许伤害他们。至于执洛,见洛凌汐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便好似被抽光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原地,只是死死地盯着死不瞑目的洛凌汐。
慕晚归了虚无,魔族和神族皆有伤亡。
扶尘颤抖着为初七探了脉象,并无异常,只是可能刚刚一番打斗导致的些许凌乱,可却丝毫不能放心,尤其刚刚慕晚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他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又探了苏祈安的脉象,许是受了很重的伤,但还不至于危及到性命。他看向一旁紧抿薄唇不语的寒殇晨,“带他们两个,先回凡居山。”
大战已然结束,祀空带着人终于寻到了被关起来的冉生,还没来得及带他离开,便瞧见慌张赶来的黎茉。她远远瞧见安然无事的冉生,这才松了口气。黎茉心知慕晚已死,可却半分不敢踏近他弥留之际,魂飞魄散的地方。
她摸着自己的心,感受着它钝钝的疼。从今往后,她的亲人,便又少了一个。
她告诉自己,并不是不敢去面对他的死亡,只是自己,向来畏惧生离死别罢了.....
她正一遍遍安慰自己的时候,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然后耳边便传来冉生那让人莫名心安的声音:“你还有我,有箜弈,有姑姑,还有初七。”
黎茉终于抬眸,满是诧异的望着他:“朝朝,还活着?”
终是见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