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珺第三次见到温衍,是在和风山上。
因剿匪一事,言季徐发了官威,从此记恨上了温衍,于是便让温衍带着辽衷每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去收集山上的露水。然后再挑水,回营里劈材烧火。
说是惩罚温衍,实则是采露挑水劈材等一切事物皆是辽衷来做,而温衍则是看星星看月亮看日出,又或者是收集一些奇里奇怪的花草树木毒虫鸟兽,搞得辽衷心里苦不堪言。
这日,黎珺收到消息。说是前些年他们攻下一座名为山遥的城遭到天源军的突袭,虽说天源派去的人数不多,但是现下黎家大部分兵力皆在南阜,要拿下南阜又实为棘手。且不说要分出一些兵力支援山遥,光是从南阜启程到山遥的时间也足以让山遥失守。巧的更是,驻守山遥的城主是黎秦的哥哥——黎源溪,黎秦唯一的血肉至亲。
一拿到消息,一向冷静的黎秦是坐不住了,硬是将黎珺从床上拉起来,连夜就要赶回黎营,但苦于夜禁时间城门禁闭,二人不得已才翻山越岭。
四目相对,气氛不禁有些尴尬。黎珺打量着温衍,又觉得他与初见之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粗布旧衫,一样的面色柔弱。温衍生来便貌美,在布衣之间同是相貌出众仪表堂堂,而二月二那晚却是华服加身,亦如天上之人。黎珺看不惯如此柔弱的男子,却是在二月二那晚对温衍的看法大大改变,她欢喜貌美之人,就像对世间万物的奇景奇物般的爱不释手。
当然,世人皆对美物爱不释手。
“好早啊。”黎珺看着眼前之人,消失了之前的偏见,一双手攥着衣裙,好不自在。
“姑娘家家,大清早的,来此做甚?”温衍语气柔和,声音带着男子特有的磁性,在雾起的山林中格外清晰好听。
“少爷侠客,大清早的,来此又是做甚?”黎秦声音响起,语意便是四人不过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资格过问谁的缘由。
“江湖中人应当随性走,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去都是由性情定的,公子应当明白而非过问。”黎秦向温衍行了个女儿家的标准礼仪,便拉着黎珺向前走,边走边道:“不久天就要亮了,我们二人还想趁着天灰和山雾来好好摸索着山林奇景,就不与公子话聊了。”
黎珺自知事态紧急,只任由黎秦拉着她走,听黎秦的话,心中不免有了个疑问,所以,是自由吗?
“是也不是,只是自觉这样会舒坦。但在旁人看来,这也不过是任性。”黎秦无心黎珺的问题,一股脑儿的就向前走。
天从蒙蒙的灰到渐渐的白,一路无趣只听黎秦在那随时补充刚才黎珺的答案。
“所谓侠也不过是想逃离世俗的另外一种方式,活出自我,感受万物。”
“或者说,你想行侠仗义,你想匡扶天下。”
“但像你这种人,应该是要玩个世界出来,蓝天白云是你的,海里的星星月亮是你的,山花野草四季朝暮也是你的,万物皆是你的,但勾心斗角是他人的。”
“当然,兵家常败你也可以参与些。你啊,脑袋不好使,但带兵打战还是有点模样的……”
“你就不能说点其他的?什么带兵打仗,江湖侠客是不理这些的。”黎珺愤慨反驳。
黎秦扯着嘴角笑出了声,她忽然想起那一年,某日午后天蓝得干净,白云翻滚在蓝色之中,一层又一层,悄悄变化着万千事物。黎珺望着天忽然就不肯动了,她急急忙忙的跑回营,哭着吵着要她阿娘将蓝天白云扯下来做衣裳。
她想将蓝天白云穿在身上。多么好笑啊!
山雾渐散,初阳将起。二人的步伐也逐渐加快。
树叶在等着冰河的溶逝,等着四季的变迁等着长大,等着秋天能够走到更远的地方,人们却以为她的命是等着自锁在厚实的泥土中,暗自消陨。往山外走是自由得让人觉得不可一世的解脱和放纵,往山里行是束缚在自我封闭的囚笼之中。或许某些时候偶有山雾起,你当那是上天眷顾你的最后一点朦胧的故步自封的礼物。你很幸福,一生之中能遇山雾几次?山风来否?何时会来?别忘了,你不过是万千之中的一个,你的生命不过是三个季节。
你最终打不过的,还是你今日没有回头和用力记忆的那个万物之一。
但彼时的黎珺,像极了春天的样子,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让万物生。那时,她还是打得过全世界的,不靠脑子,只有蛮力。
我不知道你是否习惯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但黎珺习惯了。
山风未到,万籁俱寂。这山风一来,意味着山雨就要来了。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个嘘头,可是每每皆是****,是要死人的!
黎珺和黎秦到营时已过了中午,二人急匆匆的赶向主营。自黎珺替了她阿娘的职位后,她在军中就再也无须遮遮掩掩。但世人只知黎营之中曾只有黎珺阿娘这一位女将。
实则,一入主营,一女子便扑面而来,撞得黎珺是七荤八素眼冒金星。黎珺将那人狠狠推开,在此军中她是人见人爱,敢撞她的不是那黎树儿还能是谁?
说到黎树儿,那可真是黎珺从娘胎里就认识的玩伴。她的身份亦是黎暗少族长之女,从小便爱与黎珺拌嘴挥拳头,可黎树儿偏生来就干不过黎珺,无奈,只得拿着少族长之女的身份压她,可黎珺这混世魔王怎么会怕?她以凤面杀手的名义讨伐黎树儿,闹到大人们那去大人们也都只拿她们是小孩子玩笑,搞得黎树儿孤立无援,总想着有一天要比黎珺更出人头地。
“黎树儿!你是赶着去投胎吗?”黎珺的头被撞得炸裂的疼,未等看清人脸张口就吼。
“你自己进营帐内不通报,你还好意思怪我?”黎树儿被黎珺甩在地上,头也疼屁股也疼,一脸愤怒表现得更是不满。
黎秦见状连忙扶起黎树儿“现下事态紧急,二位大小姐还是不要闹了。”
营帐内皆是人,各部干部皆在座上,二人这一出,怕也是习惯了便没有出声。
黎树儿满眼委屈的看着在座的人,见大家不说话便悻悻的在黎秦的搀扶下入了座。
黎珺四处观望寻找自己的父亲,终于在某处看到便也顶着头上的大包坐在自己父亲旁边。
黎秦则坐在了黎树儿的旁边。
一经入座,气氛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