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天走了。

其实，顾承风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人都走了，倒也无可奈何。

顾承风有些惋惜，有人却长舒了一口气。

只见离火如释重负地说道：“呼，乾天老大终于走了！每次面对乾天老大，我都感觉压力山大！”

随后，她扭头问道：“巽风，我猜你现在混得并不如意，有没有考虑过投身大势力？”

坎水说道：“离火，同为应天八卦，你的做法有些不妥当。”

“坎水，这是我和巽风的事，与你无关。”离火转头道，“巽风，只要你肯答应，法器丹药、炼神秘法甚至炼虚合道的奥秘，我都可以给你！”

顾承风好奇道：“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混得不如意？”

“连一枚法钱都当做宝贝，你难道还不算惨吗？”

“或许我只是伪装。”

顾承风还想挣扎一下。

谁知，离火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因为真正有背景的人只会觉得‘将法钱当宝贝’是笑话，而不会当做低调的方式。”

顾承风笑吟吟地调侃道：“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你知道吗，太聪明的女人很难得到男人的青睐。”

“有些女人需要取悦男人而活，但我不是。世人总说天下英豪多男儿，我不信，我要让天下男儿皆俯首！”

说着，她指了指坎水，又指了指顾承风：“包括他，包括你！”

坎水摇头苦笑道：“可惜了，世间女子少了一朵最美丽的花！”

“哼，没什么可惜的，花再美，终究不如高居九天的仙！”离火冷哼道。

她要与古往今来的鬼才豪杰争锋，胜要胜得豪情万丈，败要败得荡气回肠，她岂会甘心当一朵娇滴滴的花？

‘真是霸道嚣张的女人啊！’

顾承风和坎水同时想道。

说旁人嚣张霸道，那是贬义，而对离火则是赞许与认可——她够飒。

但这并不是让顾承风臣服的理由。

顾承风沉声问道：“你想招揽的人，为何是我？”

“因为你是应天八卦之一。”

“这个理由确实够了。”顾承风话锋一转道，“但我很想知道，同为大衍之子，你凭什么收服我当你的手下？”

“本宫背后有大乾，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本宫？你是公主！”顾承风有些诧异。

这么说，人家确实有资格招揽他。

然后他转头看向坎水，好奇道：“她是公主，那你呢？”

“在下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唯独师门有点名头，唤作首阳道宫。”

坎水很谦虚，但离火嗤之以鼻。

她戏谑道：“首阳道宫乃是三大圣地之首、天下宗门之最，世人公认首阳道宫无庸才，你如此自谦未免太虚伪了。”

“师门名声归师门，小道不敢沾光。”

坎水显得很淡泊，但顾承风已经听懂了，坎水背后也有人。

他在心中由衷地感叹道：“我算是明白了，这俩人放在西游记里都是能让孙悟空停下金箍棒的硬茬子。”

那句“大圣且慢”真是好生响亮，说不出的讽刺，有背景的妖怪就是牛气。

这时，离火趁热打铁地劝道：“巽风，天赋好纵然重要，但有一个大势力在你背后支持，你的仙路才能走得更加平坦。”

“像咱们这样的人，自然心气不凡，同为应天八卦，本宫知道你不可能真心臣服于我。”

“投靠二字不好听，你可以理解成利用：你利用本宫的资源以及庇护，快速渡过修行初始的弱小时期，而我心甘情愿地被你利用，如何？”

“听起来很诱人，但，我拒绝！”

离火仿佛早有预料，她也不恼，反而心平气和地问道：“为何？”

“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与虎谋皮，我投靠你容易但想脱身就难了。馅饼虽香，但有毒，我不敢吃。”

薅(hāo)一把羊毛就跑，真当大乾是吃素的？

如果真那么简单，大乾早就垮了，绝对等不到顾承风去薅羊毛。

‘离火的条件很丰厚，实际上没有半点诚意，我敢把真实身份透露给她吗？对比一下，还是坎水更容易打交道。’

于是，顾承风问道：“坎水，我想知道大劫的真相，能否告知？”

“不能。”

“巽风，这件事牵扯极大，我不能自作主张地告诉你。我只能说，封锁消息是一件好事，否则它会引起整个修仙界的大动荡，这想必也是乾天老大不肯告诉你的主要原因。”

“此消息为绝密，至少需要炼法境消息才能告知，连一些上三品的修士都不知道，所以你还是先提升修为吧。”坎水委婉地劝道。

知道，但不能说。

顾承风早有所料，然后立刻抛出另一个问题：“大乾最近的动作，是否与大劫有关？”

坎水先看了眼离火，然后点头道：“是！”

“大劫将临，朝廷秩序即将受到冲击，所以大乾才会疯狂地想要集权天下修士，然后应对大劫吗？”

顾承风自顾自地说出一番推测，然后朝离火说道：“这么看来，你们的情况应该不太好吧？”

“呵，笑话！”离火傲然道，“我大乾养精蓄锐的时间长达一百五十载，修士倍出，何惧天下之敌？”

坎水摇头：“那可未必。”

“坎水，你在挑衅吗？”离火的声音骤然转冷。

“我只是实话实说。”

坎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道：“我辈修士生性自由，大乾想要集权，无异于把绳子套在天下修士的头上，这如何能忍？

内有世家反抗，外有宗门威胁，腹背受敌之下，大乾能坚持多久？只是忌惮尔等狗急跳墙，不想硬拼罢了。”

离火不甘示弱。

她反唇相讥道：“人多不齐心，反成掣肘，谁都想从大乾身上啃下一块肉，谁都怕成为出头鸟，一群乌合之众难道还能胜过我大乾吗？”

“离火，圣地的底蕴不是你能想象的。”

随后，话题戛然而止。

顾承风有些惋惜。

原来他们之间有矛盾，可惜不吵了，否则顾承风肯定能听到更多情报。大概是因为他在旁边吧，所以坎水和离火不想闹太凶。

紧接着，顾承风开口问道：“坎水，你来自首阳道宫，该门派想必不凡，不知大劫可有化解之法？”

谁知，离火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呵，真是痴心妄想！”

坎水也沉默了好久。

半晌后，坎水沙哑地说道：“大劫无法化解，而且它会断绝仙路。”

“我们处于最绝望的时代，生来便没有成道的希望，这是宿命，我们注定无法见到希望的光明。”

“事实上，大劫与成仙本来就是相悖的，但乾天老大却说成仙希望在大劫之中，我始终无法理解。假如说这句话的人不是乾天老大，我肯定以为他疯了。”

顾承风愣了一下，忙问道：“坎水，你什么意思？”

“巽风，你日后便会知道，成为应天八卦最大的好处不是所谓的虚无缥缈的成仙机会，而是一丝希望。”

坎水自顾自地呢喃道：“这丝渺小的希望让你知道自己有一丁点机会成仙，它哪怕再细微，也是希望，也能聊以慰藉。”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

随后，坎水也好，离火也罢，都显得兴趣缺缺，连说话的欲望都没了。

最终，三人定下了下次的碰面时间，每月一次，一切便结束了。

修练室内。

顾承风睁开眼睛，感叹道：“天命石仍在，若非如此我都要忍不住怀疑，这是大梦一场！”

“灰雾空间，应天八卦，我好像接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灰雾空间内。

三道人影刚刚消失，但仅过了片刻，红焱图案和水滴图案再次亮了起来。

离火和坎水居然默契地去而复返。

离火问道：“道士，你觉得巽风此人如何？”

“进退有度，定力不凡，他挺不错。”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大劫之事告诉他呢？”离火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一直想找一个道友，巽风来了，你为什么没有刻意交好他？”

坎水摇头：“炼法境无法外泄此事，这是规矩，你应该清楚。”

“得了吧，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那是因为炼法境修士的脑海里有禁制，故而无法外泄消息，但像你我这样的人难道还能有什么禁制吗？”

她不清楚坎水的真实身份，但由此及彼，她敢断定坎水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低。

坎水沉默了片刻，说出了真正理由。

“巽风没有交换情报的筹码，所以我不想说。”

“道家无为，坎水，你的得失心可不像首阳道宫的道士啊。”离火打趣道。

“离火，你对道士可能有些误解。”

坎水坦然道：“我不介意随手提供一些帮助，但仅此而已，毕竟我需要的是道友，不是当保姆。”

“你就不怕巽风在知道真相以后，心生怨恨吗？”

“聪明人自然能理解，不能理解就是蠢货，那样的话就算反目成仇又有何妨？我不在乎。”

离火撇撇嘴，暗讽道：“这下子，我相信你是首阳道宫的人了，你身上那股子味儿和首阳道宫一样古板无趣。”

坎水负手而立，道袍飘扬，懒得搭理离火。

紧接着，离火饶有兴趣地问道：“坎水，你难道真的不想探查出巽风的身份吗？”

“不想。”

坎水心态平和，淡淡道韵萦绕在他的周身，凝声道：“道宫有先贤曾说过，路要自己走，道要自己修。

离火，你想收服一个大衍之子，从而探索成仙之秘以及提高成仙的几率，这是行不通的。否则，你以为乾天老大不会抢先动手，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安逸吗？”

“我还是那句话，与其收一个手下，不如多一个道友。”

“你是真道士，本宫不是，我想收服他便去做了，又有何妨？”

坎水的话很有道理，所以她选择不听。

牛鼻子道士就是爱训人！

对此，坎水叹了一口气，说道：“随你吧，别太过了。”

“放心，别拿本宫当傻子，巽风如果不同意我自然会放弃，绝对不会强行招揽而引起他的仇视。”

离火故作轻松道：“毕竟，他也是应天八卦啊！”

同为应天八卦，她自然明白这代表什么，傻子才会平白无故地惹上一个大敌呢。

闲谈过后，离火说起了正事。

“青霞子最近呆在云州，接连三月不返，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拿什么换？”

离火诧异道：“青霞子是你们首阳道宫的人，你平时只肯说些另外两大圣地的事情，今日怎么肯说？”

“青霞师叔的行踪不算秘密，告诉朝廷也无妨，小道拿来换点好处也是可以的。”

离火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听闻皇宫内有《问道心经》的半册残卷，我心慕已久，可否将真品赠予小道？”

离火断然拒绝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绝对不可能，顶多送你拓本！”

“拓本与我无用，我只要真迹。”

真迹之上有道痕，观道经就是与先贤对话，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

坎水不想放过，离火同样不想让步。

过了片刻，她语气生硬地说道：“让你借阅三年，另送拓本三册，行就行，不行拉倒。”

“可以。”坎水露出了笑容。

有道痕的经卷可不容易拓印，三册拓本也很难得了，他虽然用不上，送人也是拿得出手的礼物。

更何况他还能借阅三年，这波不亏。

紧接着，坎水说道：“云州可能有道痴前辈的传承，青霞师叔特意去寻的，他估计十年内不会离开云州。”

“道痴，是他！”离火惊呼一声，然后幸灾乐祸道，“你居然肯称他一声前辈，就不怕首阳道宫扒了你的皮？”

坎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道无分好坏，无论他做了什么，他值得我尊称一句前辈。”

随后，又是另外的情报交换。

约莫半小时后，俩人停止了讨价还价，这次交流差不多了。

只见离火有感而发，盛赞道：“有一个圣地亲传当间谍真是太好了，坎水，你真不想加入我大乾吗？”

“我认为公主殿下道性深厚，来我首阳道宫参玄论道实为上策，不知你意下如何？”

切，又是如此！

好没趣的牛鼻子道士！

离火想了想道：“巽风貌似出身低微，他日后少不了和散修打交道，你可以将他往那方面引导一二。如此一来，咱们的消息渠道又会多一个。”

“可以。”

“行，今日就这样吧，本宫乏了，下个月再会！”

火红裙摆倏地一闪，人消失了。

坎水也是如此，心念一动，象征坎卦的蓝色水滴暗淡下去了。

灰雾空间，恢复到死寂。

……

皇宫之内。

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坐在龙椅之上，他是乾皇。

穿着火红裙摆的女子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任何侍卫，但她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只要是她过来都会如此。

“皇爷爷，巽风归位了。”

“详细说说。”

随后，女子将灰雾空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中年男子敲了敲龙椅扶手，然后问道：“丫头，你觉得巽风对我大乾的态度如何？”

离火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埋怨道：“皇爷爷，咱们现在可谓是举世皆敌，您觉得会有人对朝廷心怀善意吗？”

“那倒也是。”

乾皇无奈地笑了笑，居然点头认同了。

“丫头，根据现有的信息看，巽风很可能出身某个小家族。他指不定就是咱们大乾清扫行动的目标之一，你想收服他估计没可能了，真可惜啊。”

离火迟疑了一下，问道：“皇爷爷，这次行动是不是……有些急切？”

她认同天下修士归一国的理念，但她觉得有些急了。

谁知，乾皇冷静地分析道：“丫头，你不懂！大变将至，咱们不动弹一下，那些宗门和世家怎么能安心呢？”

“其实，比起巽风，朕更想知道乾天的真实身份，他那番对气运的叙述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命由自己，运由天。

强大如乾皇，他这等境界的修士早已不相信所谓的气运，只相信自己的道行。但连他都无法否认，自身从草莽中崛起，运气占据了很大比例。

气运，运气，乾皇是世间最强的修士之一，对此仍然雾里看花，不甚清楚。

但，乾天那番叙述深入浅出，却又暗含至理，实属高明。

对比一番，乾天更显得神秘不凡。

最终，乾皇叹息道：“乾天神秘莫测，想必不凡，只可惜这个‘乾’字并非我大乾的‘乾’啊。”

隔天早上。

群臣惊讶地发现，乾皇难得地上朝了，并没有让丞相代劳国事。

但不等臣子们诉苦，乾皇便抛出一个震撼性的朝议主题——无回！

无回，即无悔。

一往无前，无需回头，无需后悔！

言下之意，集权天下的战略目标，不能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