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粒打了个激灵，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就听周时旭的声音接着在黑暗中响起：

“人在极度饥饿的条件下，生理需求要远远重于道德桎梏。”

“尤其是在闹饥荒时，孩子能抚养成人本身就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实现利益最大化的明智选择。”

“道貌岸然。”程嵇开口辩驳，周时旭并不与他争论，而是将话题一转：

“但我想不明白，这和出去的通道有什么关系。”

栗粒也苦恼地摇了摇头，但所有事情都不能急于一时，而且以她对自己的了解，线索一定会以多种形式存在于不同的角落里，他们只能尽可能细心地去留意每一个细节，任何细节都可能是通关的关键。

黑黝黝的甬道却看不到尽头一般，他们又走了五分钟后，唯一感觉变化的就是空气越来越潮湿，潮湿的水汽使得他们步履维艰。

“有些不对，我们好像没有在走下坡路，可为什么脚下的积水越来越多？”栗粒察觉出了些许异样。

三人默契地停下脚步，的确，而且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气温在逐渐下降。

程嵇摸了摸甬道的墙壁，湿润的触感传来，原本坚硬的砖块墙上长满了青苔。

“至少我们可以放心，这不是那群小鬼为了特意刁难我们设下的陷阱。”周时旭开口安慰道，可话虽如此，三人都心知肚明——一望无际的甬道和骤降的温度，单凭他们身上单薄的衣物，有很大的可能会在半路被活活冻死。

程嵇看了眼浑身都在抑制不住颤抖着的栗粒，开口制止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你要我们扔下唐棠不管？”周时旭直接反唇相讥，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提及唐棠时自己的反应有异于平常。

“我一个人去，你们回去。”程嵇不冷不热地回应道。

这两人永远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眼看又要吵起来，栗粒所幸站远了点，省得再被牵连。

脚下却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把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却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心点。”

程嵇迅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几步上前刚想将栗粒扶起，她却直接蹲下身子，开始在墙壁上四处摸索着什么。

“程嵇，你能看清墙壁上有什么吗？”栗粒扭头对着身后站着的人问道。

说完却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程嵇应该和那些小鬼一样，在黑暗中只能看见发出了声响的人或物。

她一边继续在墙壁上摸索着，一边对着其余两人解释道：

“这里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但在青苔之下却有坑坑洼洼的凸起，像是有什么图案。”

栗粒话音刚落，两人在她所说的地方果然摸到了一块奇异的凸起，隐藏在青苔之下。程嵇稍稍用力，那块砖块竟然发生了移动。

“我猜测应该不止这一块有图案的砖块，我们应该是要找到所有的砖块，然后拼在一起。”

三人接二连三地又找到七快与之相同的砖块，八块砖块依照纹路组合在一起，拼接成了一个大个正方形。

“还缺了一块。”周时旭出声提醒道：“可是这周围都找遍了也没有第九块砖块。”

栗粒则若有所思地顺着纹路摸索着，寒冷让她的大脑有些迟钝，好一会她才恍然大悟：“本身就没有第九块。”

“这是一个滑动拼图。”但奇怪的是，她顺着纹路摸到了最后一块，所有的砖块都按照花纹拼在了一起，甬道内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道理在这专门设一个滑动拼图。”她小声嘟囔着，身侧的程嵇则走上前来，同样顺着纹路从头到尾摸了一遍。

砖块上的图形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等等。”他将栗粒往身后拉了拉，栗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男人，却听他语气不善地开口：“这上面的花纹是一幅画。”

一幅画？

“准确地来说，更像是一副连环画。”程嵇将手重新摸上第一块砖块，一边摸索着一边说道：“孩子哇哇落地。”

摸到第二块砖块：“但是这个孩子好像……是个畸形儿。”

其余两人没有打断，黑暗的空间中只有程嵇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他接着说道：“孩子被周围人排挤，又被家人丢弃。”

说到这，程嵇不知为何停顿了片刻，他的眼眸低垂着，这画上的内容几乎和他的人生重叠。

“成了一个真正的异类。他面前摆上了两个选择，他选择了其中一个。”

“但是，整个世界因他的选择而发生改变，曾经抛弃他的人们都以不同的方式在这个变换了的世界死去……”

他摸完了第八块，往后退了几步，沉默地站回了栗粒身侧。

栗粒却若有所思地开口：“这画上的内容一定和我们所处的环境息息相关。那么这就和我之前的猜想对应上——这群小鬼一定有一个幕后的指使者。”

“是那个畸形儿？”

“嗯。”栗粒敏锐感觉到了程嵇情绪的异常，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才接着说：“那群小孩应该和我们进来的每一个玩家一样，都是他的试验品，而所谓的‘路西法’，只是他给所有试验品，包括他自己取的一个代号。”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周时旭点了点头。

“他将所有的试验品都变为‘路西法’，只是借此自欺欺人地掩盖自己残缺的身体。”

“你是说，他把所有小孩弄成了和自己一样的畸形？”周时旭都不由得感到背脊发凉。

“对，而他的选择……”

栗粒抖了都裤腿上凝结的水汽：“应该和这个环境有关，他这样一个不被人喜爱的小孩，最害怕的，是阳光。”

“但即便他让阳光从世界上完全消失，那些指指点点的讨论也永远不会停歇，所以他为自己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城堡。”

栗粒环顾了圈眼前的黑暗：

“而他可以在这里面观看人类自相残杀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