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徐千帆一路跑到警局，“啪”地把成绩单拍在爸爸的办公桌上，喘着热气，用审讯的口气说：“徐警官，你说考到年级第一就带我去迪士尼乐园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徐卫国从一堆高高的文件中抬起头来，两只恍惚的熊猫眼扫了扫成绩单。

徐千帆怀疑他根本就没看清单子上的分数，怨气刷刷冲上了头顶。

“唷，我家帆帆真是全校同学的榜样啊！”徐卫国高高举起成绩单在空中左右摇晃，向同事们炫耀，“看看，你们看看，全年级第一！”

同事们稀稀拉拉拍手鼓掌，配合徐卫国长久不疲的激动。

“千帆真棒！”

“太棒了！”

“……”

叔叔阿姨们表演性的捧场，徐千帆一个学期要看几遍。她睁大眼睛瞪着爸爸，意思不言而喻。

徐卫国只好放下成绩单，慢慢收了笑：“这样吧，你先回家，爸爸马上就下班了。”

徐千帆仍旧瞪着徐卫国，杵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徐卫国抚着女儿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哄：“我手里还有点活，干完马上就走，你去我最喜欢吃的烤鸭店买只鸭子带回家，我晚上回去吃。”

徐千帆拉开肩膀上的手，“上次买的放家里都生霉了！”

徐卫国长长的呼了口气，拿起搭在烟灰缸上的残烟叼在嘴巴边，又开始整理文件，他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先到外面的沙发上等我。”

徐千帆看着烟灰缸已经塞成一座严丝合缝的尖塔，牙齿咬得紧紧的。

晚上八点，徐卫国端着一盒泡好的方便面从办公室出来，说：“大家可是把仅剩的两个卤蛋都放在你碗里了。”

徐千帆忿忿地把作业本收进书包，撇嘴说：“这是方便面盒子，不是碗。”

徐卫国没理她的嘟哝，把一股酸菜味的泡面推到她面前：“快吃快吃，你最喜欢的味道。”

徐千帆不情不愿的拿起叉子搅拌面条，鸡蛋被按下去又浮起来。

徐卫国坐在她旁边，稀里哗啦的吞着另一盒面，那声音像是饿了很久，生怕慢一点就会被人抢了去似的，徐千帆鼻尖发酸，就着爸爸狼吞虎咽的声音嚼了一口面条，无滋无味的。

三两下吃完面喝完汤，徐卫国用手纸擦着嘴，状似无意地说：“帆帆，我今晚还得加班。”

徐千帆乱戳的手一使劲，鸡蛋顿时裂成了两瓣，她丧着脸丢下叉子，“我就知道！”

“过两天等事情忙完了我一定陪你玩个够！”

徐千帆凝视着他，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水雾，明晃晃的。

徐卫国低下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又是这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徐千帆拉开书包拉链，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带着怨气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纸袋，“啪”的撴在桌子上，提着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卫国望着纸袋呆坐了一会，朝着大门口早已消失的身影自言自语的说：“这两鸡蛋你不吃我可吃了喔！”他一手端着徐千帆剩下的面条，一手提着纸袋，对办公室里一张张疲惫的脸喊：“烤鸭，卤猪蹄，加餐加餐。”

同事们凑过来，毫不客气的抓起猪蹄啃，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整个办公室里吧唧吧唧的响。

“老徐，我记得去年中考的时候你答应帆帆，如果考上一中就带她去迪尼斯玩，都拖到现在了。”

“要不等这个案件结束你申请假期好好陪陪她？”

“还好孩子懂事，生活学习都不用你操心。”

…………

徐卫国一口一口撕扯着猪蹄上的韧筋，心里开始盘算申请假期的事。

徐千帆回到家，煮了昨天晚上剩下的韭菜馅饺子，她端着满满一大碗饺子，一边吃一边对着墙上的照片抱怨：“他都十八天没回家了，你说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

照片里的女人一袭严肃的警服，站在警局庄严的字匾下，比着剪刀手，嘴唇微微勾起，笑得腼腆。

“他又做出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不委屈，他委屈什么！”

徐千帆赌气发火的咬了一大口饺子，大颗大颗的眼泪不知不觉掉进热气腾腾的汤里，女人微笑的脸庞变得模糊不清。

她倔强的抹了一把眼泪，带着无处宣泄的愤怒说：“你们那么喜欢为事业献身，当初生我干嘛！”

说完后又立即后悔了，她擦拭着光亮的照片说：“对不起啊，妈。”

徐千帆对着照片里的妈妈啰啰嗦嗦的吃完一碗饺子，洗碗的时候突然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要让别人看见她对着一张照片正经八百的聊天会不会被抓进精神病院？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停不下来，前俯后仰的样子真的像个神经病。

这个暑假跟以往的每个假期一样，徐千帆到孤儿院做志愿者，替孩子们洗衣服做饭，带他们做手工读绘本，每天过得快乐而充实。爸爸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无非就是叮嘱她想吃什么就买，一个人在家关好门窗之类的，她每次都不耐烦的听他重复唠叨，等他最后说一句，“今天回不去了。”然后她连再见都不说，挂了电话。

就在她以为这个假期又要这么过去，爸爸又要打破一个月不回家的记录时，两张去香港的机票突然一夜之间出现在她枕头边。她使劲揉着眼睛，确定机票的确看得见摸得着，不是想念太久产生的幻觉。她从床上蹦起来，大呼小叫的冲到爸爸的卧室，不管爸爸刚脱到膝盖还没来得及穿上的裤子，一个猛扑扎进了充满烟味的怀抱。

徐卫国吓了一跳：“这么大个人了不会看势头！我裤子还没拉，你羞不羞！”

徐千帆头埋在他胸口，抱着不肯撒手。

“好了好了，等我睡饱起来咱们就出发！”

抱了好一会，徐千帆终于放开手，乖乖的退出卧室，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两秒后又猛地推开，不放心的说：“这次你真的不会骗我了吧！”

徐卫国双手食指交叉比了一个大写的十字：“时间足够玩到你开学！”

“耶！”徐千帆飞一般跑回自己卧室，开始收拾早就想好要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