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是第二天早上九点起飞,中间这段等待的空隙,徐千帆买了鸡肉和牛肉,花一整天来熬天麻炖鸡和土豆牛肉,一想到接下来的十天爸爸都要在她身边,她就控制不住把这个消息同妈妈分享的激动,她又开始像个神经病对着照片自言自语了。
爸爸一觉睡到徬晚,千帆一见他起来就忙不迭的舀了两碗炖得烂烂的肉,也不管他还没洗脸刷牙,夹着肉的筷子就火急火燎的送到他嘴边,像哄孩子似的微微张嘴,“啊……”
徐卫国无可奈何,细嚼慢咽的吃了一块,竖起大拇指称赞:“这个牛肉,跟你妈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徐千帆拿起事先装好肉的保温壶,说:“不知道你是在夸我妈还是夸我。”她走到玄关穿上鞋子,“我去一趟警局,你和我妈好好讨论味道如何吧。”
警局里,刘颖闻了闻香味扑鼻的热气,说:“玩了回来教教我怎么做,上次的猪蹄是你卤的吧,味道太好了!”
徐千帆不好意思的笑笑:“刘姨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跟我说,我做了给你们送来。”
刘颖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发,说:“上次和你爸出任务,他顺路买了一个发箍,说是送你的生日礼物,结果完成任务回来发现发箍丢了,后来太忙,他大概忙忘了要重新给你买礼物。”她拉开抽屉,拿出一本系着粉红色蝴蝶结的书,“这本书我特别喜欢,那天去图书馆顺手给你买了。”
徐千帆接过书,温柔的抱住刘阿姨:“我就知道,就算爸爸不小心忘记我的生日,也有人会记得。”
回到家,爸爸吃了饭又回去补觉,徐千帆拿出刘姨送的书看了起来,其实这本书她已经看过三遍了。
出发那天早上,徐千帆天还没亮就到爸爸卧室帮他收拾行李,她拿起一件件衣服,像侦探似的翻来覆去的查看,床和衣柜都被她翻得乱七八糟。
徐卫国看不下去了,随便抓了两件扔进行李箱。
徐千帆又把那些衣服拿出来:“这些衣服你穿着不帅!”
“几十岁的人了要什么帅。”
她把爸爸推出门去:“哎呀,我会帮你找好衣服的,快走快走。”
折腾了一个小时,徐千帆盯着满当当的行李箱左看右看,确定万事都已俱备,终于出发了。
出租车上,她拿出早就规划好的旅游路线图,挨个跟爸爸讲解,第一天去哪,有什么好玩的,第二天又去哪,又有什么好吃的……
徐卫国看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说:“闺女,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聒噪?”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望了望他们,说:“我看小姑娘是好久没跟你出去玩了吧,高兴得很,平时……”
千帆十分赞同,刚要给司机鼓掌,车急刹的强大惯力致使她的身体向前冲去,连思考都来不及,不过只是几秒,车又稳稳的停住了。徐千帆回过神来,爸爸侧着身,大半个身体将她护得严实。
“操!”司机大骂了一声,“老子差一点就被卷走了!”
徐千帆从挡风玻璃里看到,前方大约二十米处,一张黑色的SUV侧躺在护栏边,护栏被撞出一个大洞,半个车尾悬挂在大洞之中,摇摇欲坠。令人惊恐的是,车尾下面,是几百米高的湍急河流。断裂的栏管横七竖八的插入车窗内,玻璃碎渣和车身零件散落了一地,不知哪个部件损坏,冒出的黑色烟雾不断向天空延伸着。
徐千帆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爸爸早就向车祸现场奔去了。她简直气得跺脚,真想追上去骂他一顿!
她问司机车里有没有警示牌之类的应急工具,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黄色三角形的警示牌。她跑到距离车祸现场大约两百米的路面放好警示牌,后面开来的车断断续续从她身边驶过,不约而同的减慢了速度。回来后,人们已经自觉向后撤离了一段很长的距离,一群人围在路边,垫着脚伸长脖子不停的朝现场张望。
她挤到人群前,只见事故车辆周围聚集了十多个自发参与营救的人,但找不到爸爸的身影。
她心急如焚的等待着,寻找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身冒出来的黑烟越来越大,一柱滚滚旋转的烟柱矗立在晨曦的光彩之中。徐千帆在空气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还是不见爸爸的身影。
渐渐地,她觉得手脚发麻,巨大的心跳声掩盖了路人惶恐不安的惊叹。她拔腿就要往事故车辆跑,被司机一把拉住:“汽油漏了,车有可能会爆炸,你不能过去!”
“我爸,我爸……”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虚弱得如同蚊呐。
“警察马上就到,你不要着急!”
徐千帆抖得更厉害了,她奋力挣扎,可是那双手就像两根钢筋焊进她的身体,牢不可破。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喊:“你们听,警车是不是来了?”
千帆屏住呼吸,听见远处响起若有似无的警笛声。
人们稍微松了一口气,似乎警察来了,希望就来了。
趁钳制她的那双手有所松懈,徐千帆使出全部力气挣脱,向着爸爸的方向冲了过去。
半路上,几个人抬着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从她对面走了过来,徐千帆匆匆看了一眼,男人沾染血渍的眼睛直愣愣的注视着奔涌东流的宽阔大河,她顾不得那股短暂划过心头的战栗,直接跑到了破损不堪的车边。
她终于看见爸爸蜷缩在那截悬挂在半空中的后座上,正一点点把一个昏迷的人从狭窄破碎的车窗挪出来,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站在车身上,在外接应。
徐千帆看到这一幕时,差点吓得尖叫。
“哪里来的孩子,赶快回去!”
有人来拉她,要把她拖走,她挣扎着大喊:“我爸在里面,我不过去,你们让我看着,让我看着!”
那人把她拖到很远的地方,她四肢无力,虚弱的扶着路灯灯杆,远远看着站在车身上的人把伤员从车窗里慢慢挪出来,又慢慢抬下去。
一直看不到爸爸出来。
嘹亮而吵杂的鸣笛声终于驶到了耳边,一个个穿着警服的警察换下了一个个素衣平民,救护车拉走了伤员,奔跑的脚步声,惋惜的叹息声……每一个音节都像泥石滚进徐千帆的耳朵,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突然,车头窜起一株红色的火焰,裹挟着黑色的浓烟,势均力敌的燃烧起来,空气中的汽油味更加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