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里写满了愤怒和委屈，一旦提起爸爸就变成一只炸毛的猫，用凶戾来掩饰柔弱。

张海来叫余杭把抚养权协议书交给她。

“签上你的名字，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等到十八岁，要去要留随便你。”

徐千帆拿过协议书，心烦意乱的看着上面的字，看一行忘一行，思绪杂乱纷飞。

囫囵吞枣的翻完，她斜睨着张海来，眼球上的红血丝显而易见。

“你就像刘姨一样，对我的所谓关心，只是用来赎罪的方式，让你们更心安理得的活着！根本不是出于真心！”

张海来皱起了眉头，他太小瞧这个女孩缺爱的程度了。

“是！这样做会让我的心好受一点。”

看吧，果然承认了！她抓起笔胡乱写上自己的名字，薄薄的纸张被她戳穿了两个洞，她把协议揉成团砸在张海来脸上，尖叫着：“给我出去，你们这些表里不一的人！”

张海来捡起滚落脚边的协议书，捋平整后交给余杭，余杭撇着嘴，愤愤地塞进文件夹，推他出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来，背对着徐千帆说：“对不起，除了这些，我什么都做不了。”

木已成舟。徐千帆疲软的摊在床上，一行接着一行的泪水流进雪白的棉被，洇成一块块斑驳的印迹。

第二天徬晚出发前，刘颖提着徐千帆的行李箱赶来了。

“张海来说所有的东西他都会准备，但我还是给你收了一些，你看一看，有什么想拿的我再回去取。”

护工把徐千帆扶到轮椅上，她坐好后说：“不用看了，我都带走，我家的房子就让它空着吧，房产证你也帮我保管。”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洒进昏黄色的暮光，铺满整条亮得惨白的地板，刘颖提着行李箱跟在轮椅后，一前一后，像是逆光而行，轱辘碾地的响声转进电梯，转出医院，转到门口的车前。

刘颖把行李箱递给接手的司机，哑声叮嘱：“帆帆，有什么需要一定打电话给我，电话号码你要记住了，千万不要贪吃，不然伤口愈合不好……”

徐千帆安静的听着，任由护工把她抱上车，关上车门，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乎趴在车窗上的刘姨，说：“你的号码，家的地址我都记得，你放心。”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刘颖不停的点头，除了重复那些早就说过千万遍的话，她好像已经组织不了新的词汇了。

玻璃车窗缓缓上升，她们的脸被黑色的线条一寸寸分割，徐千帆转头，车发动，驶向前方。

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她问：“她还在吗？”

张海来看了看后方说：“人太多看不清，应该还在。”

徐千帆把座椅调平躺下，闭上眼。

张海来也把座椅调平躺下，说：“谁对你是真心好，你应该看得出来。”

“对我好的人已经死了。”

张海来马上禁声，从此再也不敢提起这类话题。

上了飞机，徐千帆才想起问张海来要去哪里。

“去青岛疗养，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我想吐！”

张海来赶紧拿了一个呕吐袋给她，坐在后排的余杭连忙跑过来搀扶：“要拿什么你叫我啊，隔着好几步路呢，跳着过去跳着过来，你就不怕闪到尾椎骨！”

张海来压低声音斥责：“少说点话！”

余杭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扶他躺好，盖上薄毯，说：“除非天塌下来，不然不准动！”

张海来14岁出道，距今11年，余杭十年前就跟着他，走到哪带到哪，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任劳任怨，事无巨细，被粉丝爱称为“奶杭”，奶娘的奶。

徐千帆头晕恶心，吐又吐不出来，她准备睡觉，刚戴上眼罩，感觉有人掖了掖她的被角，随即耳边传来一股温热的风：“徐千帆，有什么事请尽管喊我！”

话说得很礼貌，语气却是咬牙切齿的。

徐千帆拉下眼罩，平静地说：“我想上卫生间。”

余杭抿了抿嘴唇，极其不情愿但动作十分利索的扶上她的肩膀。

躺平后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徐千帆没忍住，一口吐在余杭身上，中午喝的皮蛋瘦肉粥黏了他一身。

徐千帆眼看余杭的脸从猝不及防——受惊——恶心——想死，像慢放一样持续转变，觉得吐掉之后混身舒畅了很多。

“对不起啊，要不你先去换衣服，我叫空姐帮我？”

余杭气急败坏的脱掉外套，指着她说：“你是故意的！”

吼声惊动周围的乘客，纷纷侧目。

余杭自知作为公众人物的贴身助理，很容易被有心人小题大做，于是瞬间咧嘴微笑，向众人赔礼道歉。

奶杭不愧是奶杭，徐千帆事不关己的叫空姐扶着自己去卫生间，回来后，有几个乘客认出张海来，正排队跟他合影。

他穿着长裤，盖着薄被，像一棵松端坐在椅子上，不仔细观察绝对看不出来腿有问题。

他看人的眼神专注有力，笑容温暖如月，十一年来一直如此。

空姐径直扶她到自己的座位，躺好，戴上眼罩耳塞，睡觉。

下了飞机，换了一辆房车，驶出都市，穿过一片寂静的树林，宽阔的柏油公路向前延伸，直至没入云霄，一路开到山腰，在一座铁门大院前停车。

张海来叫醒了晕机晕车像条死鱼一样躺了一路的徐千帆，女孩微眯着眼看了看她，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两声就半天没动静了，最后他只好叫护工拿担架把她抬到房间。

徐千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到第二天中午还没醒，护工觉得不对劲，一量体温，39度，赶紧告诉张海来。

张海来急急忙忙赶来，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检查过伤口了没有？”

“检查了，没有感染和化脓，有可能只是细菌或病毒感染，建议去医院。”

徐千帆一听又要进医院，回光返照似的从昏沉中清醒，一把抓住张海来的手嚷嚷：“好不容易出来，我不想再进医院了，里面的消毒水味太难闻……”

“好好好，不去不去……”

护工说：“那只能在屋里采集血和大便拿到医院化验，后面的事等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在一旁的余杭忙附和：“是是是，护工保姆一大堆，她不会有事的，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张海来缩了缩手，女孩的手抓得更紧了，他无奈的说：“等她吃了东西我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