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饭的时候，张海来递给她一张银行卡，说：“马上要开学了，缺什么就买。”

银行卡上凸起的数字像长在指腹的小疙瘩，她在心里劝慰自己：这是应该的。

她的眼珠子又盯着某个地方不动了，一勺饭在嘴里嚼很多遍，张海来夹了一筷青菜放在她碗里，她才回过神来。

“我叫阿迪带你去逛，多走几次路就熟了。”

“我用导航就行，迷路了再给他打电话。”

徐千帆放下筷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我现在就去买衣服买书包，刷爆你的卡！”

拉开椅子，张海来叫住她。

“你穿裙子肯定很好看。”

他的手搁在桌沿边，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表情却是闲聊时的不经意。

徐千帆拿着卡在他面前晃晃：“别小看我，我不会因为身上的疤痕自卑的，金钱使我自信！”

徐千帆走后，他喃喃自语：“不是我小看你，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为了熟悉路，徐千帆在小区周围转了两圈才打车去商业街，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她在脑海里捋出一条长长的购物清单。

初春的天气足够暖和，街上穿短裙衬衫的人逐渐增多，她站在一家服装店门前，望着橱柜里的蓝色碎花短裙，迟迟不敢走进去。嘴上说不在意，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安慰别人的同时也安慰自己。

营业员出来，笑脸相迎，请她进去看看，她红着脸摇手拒绝，慌慌张张的跑开，迎头撞上一面坚硬的物体。

两人摸着受伤的地方，同时说：

“啊！我的笔记本电脑！”

“啊！我的头！”

看到对方的脸，又同时问彼此：“你怎么在这？”

余杭笑着对身旁体型偏胖的女人点点头，说：“我今天特意从纽约飞回来见你们班主任王老师。”

徐千帆鞠躬：“王老师好，我是徐千帆。”

王老师爱怜的看着她：“好孩子，你的情况你余制片已经跟我说了，以后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放心吧王老师，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说。”

寒暄完毕，余杭说：“我陪王老师先逛逛，晚上早点回家，迷路了打电话给我。”

王老师忙说：“我一会还有事，她人生地不熟的，你带她逛，就不用陪我了。”

余杭坚持要送王老师回去，王老师坚决不要他送，两人推辞了一番，余杭硬要把笔记本电脑塞到她怀里，王老师又硬推回他怀里……

徐千帆站在一旁看着，尴尬癌都要犯了。

最后两人目送王老师坐上出租车空手而去，余杭抱着笔记本电脑感叹：“多么正直的老师啊！”

“你跟王老师实话实说了？”

“入学申请表上面实打实写着监护人张海来，老大也没想瞒着。”

“贿赂也是他决定的？”

余杭簇然一笑：“那当然不是啦，我只是想私下和她建立友情。”

徐千帆向后退了两步，嫌弃地说：“哎呦，不知道曾经是谁杀气冲天的冲到病房指着我骂，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

余杭掏掏耳朵：“啥？骚气冲天？我这不是爱屋及乌嘛，老大对谁好我就对谁好。走走走，买衣服去。”他指着橱柜里的碎花短裙，“这条裙子好看，你穿铁定漂亮！”

徐千帆拉着他：“不行不行，我不喜欢！”

“这条不喜欢还有下一条！”

连拖带拽把她拉进了服装店，刚才的营业员迎上来，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小妹妹先前就站在外面看这条裙子看了好一会呢。”

“拿下来给她试试。”

“太短了！”

“你腿短，裙子不显长！”

徐千帆端正颜色：“我的伤还没好。”

这句话说出来，连她自己也震惊了，明明是想极力掩饰的懦弱，却轻而易举的对余杭说出来了。

余杭突然大声吼：“怕什么！你一个考清华都轻轻松松的人，没点自信怎么当博士怎么当研究生怎么为国家做贡献，你别管那些只看外表不看内心的人，喜欢什么就买，想穿什么就穿……”

店里的营业员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徐千帆捂着半张脸哀求：“道理我都懂，你收一收，收一收行不行！”

余杭立马收住了声：“那就去试衣服去。”

裙子长及膝盖，细细的淡粉色像枯木枝似的疤痕分别从小腿内侧和外侧，一直延伸到大腿，站在等人高的镜子面前，定睛看，很清晰。

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他穿上了呢，徐千帆踌躇了很久，慢慢走出试衣间。

余杭特别夸张的捂着嘴：“哇塞！小千帆你太可爱了！”

徐千帆不自在的拉拉裙摆，说：“一般夸人，不漂亮的就夸可爱。”

余杭从货架上拿起一双白色的平底凉鞋：“换上这双鞋子简直不要太漂亮。”

徐千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刚才看到这条裙子的价格，两万八，我一个学生穿这么贵的衣服，不太合适！”

余杭像听见大笑话一样，说：“贵吗？如果你想要的话，就算是二十万，老大眼睛都不眨一下。”

徐千帆想说换一家店，却见余杭目光炯炯的盯着对面正在挑选衣服的长发女人。

女人在一排衣架前徘徊了两转，翘着兰花指说：“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不要，其余的全部包起来！”

营业员喜形于色，谨慎地问：“请问确定吗？”

女人双手抱胸，长发一甩，对身后的男孩说：“确定吗？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孩对营业员说：“美女，这些衣服大概多少钱？”

“粗略计算，大概25万左右。”

男人面色惨白。

女孩翻来覆去瞧着酒红色的指甲：“没有钱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愿意给我买衣服的人能排到国外去，想追我最好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本！”

男人丢了脸面，破口大骂：“林微染，你TM就是一个爱慕虚荣贱人！”

“是，我就是贱人。”

……

徐千帆不喜欢听人吵架，想叫余杭走，可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看得非常起劲。

“余杭？”

他没动。

“我们去看下一家？”

他还是不动。

男人吵不过女人，气急败坏的出去了。

徐千帆准备推推余杭，手伸到半路，他就屁颠屁颠的朝前面叫林微染的女人走过去了。

她也只好跟着过去。

余杭拿出名片，颇为绅士的双手呈上：“你好，我是海鑫公司的星探，余杭。”

徐千帆垫着脚，目光追着送出去的名片，地址号码名字都没错。

林微染用食指和中指夹起名片，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说：“我有当明星的潜质？”

“你的身材，长相，加上刚才骂人的气势，整体气质，稍加包装，一定前途无量啊！”

林微染手一扬，像飞飞镖一样把名片扔出去，说：“你搭讪的技术有待提高，八百年前小说里的套路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