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勾结仆固怀恩余党,杀死杨志烈的事情在八百里加急之下很快送到长安,朝野震动。
当今圣上李豫看完郭昕的奏折后,龙颜大怒,圣旨很快便送到河西。
而郭昕早已绑着周逸回到伊州,并且将任何一个可能涉及此案的人员全部控制在周家大宅。
夏至悄然到来,正午的伊吾城中小康人家拿出精心准备的白面,买上些许盐巴、荤油,做一大碗香气扑鼻的面条。
周家宅邸之内,一群人挤在庭院之中,他们的四周摆放着几桶面条,显然是他们最后的一餐。
“多吃些汤饼,接下来上黄泉路的时候,别落队。”郭昕此时看向周逸的眼神中,已经没有第一次的和善。
杨氏已经将圣旨转送到他手中,谋逆之罪本该诛九族,但也许是考虑到西域维稳的需要,这次不过是诛灭周逸三族。
昭武九姓曹氏的人很早便来到伊吾城,以大义灭亲应恕无罪的理由带走周逸的妻子,也就是曹令忠的大女儿曹玲。
周逸知道这不合规矩,但却无可奈何,失去周家这个主心骨之后,伊吾城中的大小家族在短暂的混乱之后纷纷投向曹氏的怀抱,一时之间伊西两州十余城居然已经被纳入曹氏的实际控制之下。
而曹令忠作为北庭都护此番作为,郭昕也无法反对。
他现在是明白曹令忠的为什么要帮助他了。
“这件事可还没有结束,我想明白了,全想明白了!郭昕,你活不了多久的!我在下面等你!”
临处刑前,周逸发狂地冲着郭昕喊道。
宣读完圣旨的郭昕冷漠地看着下方,没有说话。
周家府邸四周的围墙之外,唐军将士站在梯子或者凳子上冒出上半身,张弓搭箭瞄准下方的周氏众人。
正在经历生离死别的数百口周氏众人哭成一片,鲁阳有些不忍地转头。
“我等……你……”周逸话没说完,郑据一箭洞穿他的咽喉。
他捂住自己的脖子,无力的倒在地上挣扎,四周一片尸体,那都是他的族人。
他的视线转到血泊中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那是他的小儿子。
自己最后到底输在哪里呢?这位正三品的大人物在人生的最后,是对生命的无限留恋。
也许是从枕边之人的背叛开始,又或许是仆固怀恩之乱时站错队开始。
但这已经不再重要,周逸的世界归于寂静,正如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一样。
虽然已经看惯战场上的生死,但郭昕不太能看得下去这种灭族惨案。
在他走后,郑据带着军士打开宅邸的大门,开始一个一个的“验尸”。
“噗呲!”郑据狠狠地一刀扎到周逸的尸体之上。
没反应。
看来是死透了。
不过周逸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河西战事已经平定,杨休明得到尉迟家为代表的沙陀族支持,吐蕃军两三年内无力再度进攻,毕竟陇右才是核心利益所在。
沙州方向,张谦逸通过一系列布置,成功帮自己与杨氏度过难关,同时使得自身免造历史上旷日持久的沙州之围。
郭昕自己则完成朝廷给予的任务,奖励与提拔都还在路上,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
处理完周逸的后事之后,郭昕将抄家所得充做军费,补足粮草之后,便准备出发去北庭。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释放一个人。
也不知道曹氏是怎么想的,在带走周逸夫人曹玲之时,并没有带走曹婉。
郭昕不相信到现在,曹令忠都不知道曹婉是被自己绑走的,毕竟杨氏在圣旨送来之后,明确表示想让他将张環之子张有道交给他们带回去。
明显杨氏已经知道之前伊吾城内的绑架案是他所为,他自然也会做这个顺水人情。
毕竟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罪臣之子比较好。
至于曹婉,郭昕早在之前领军前往凉州之时便将她松绑,只是留下几个军士看管。
小院子里,曹婉坐在河边小亭子边玩水。
“你不回去吗?”郭昕头疼地问道。
“我爹没派人来接我……”听到郭昕的话,曹婉委屈巴巴地说道。
故意让自己送回去吗?郭昕暗骂一声曹令忠老混蛋。
这是对自己很不满,又不想拂自己面子,故意为之。
“我会在让将士们给你腾出一辆马车,你坐在马车里跟我们一起去北庭,军中口粮可能不合你一个大小姐的胃口,喜欢吃什么,到时候可以让我的亲卫鲁阳去城中采办一些带上。”
郭昕说完转身欲走,刚走没两步又有些犹豫,终于他折返回来,从怀中取出一枚发钗。
这东西正是在花灯会上被小女孩骗着买下的,他一个大男人带着这东西不合适,又舍不得扔掉。
“这东西就当作我关你这么多天的赔礼吧。”
“谢……谢谢。”曹婉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发钗。
然后丝毫没有嫌弃地取下自己原本的发钗,用郭昕所送的发钗将头发盘起。
“好看吗?”
“好看。”郭昕点点头,眼前的少女不过二八年华,却肤若凝脂,细腰柔若无骨,有一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朦胧美感。
“是我好看,还是发钗好看?”曹婉狡黠地问道。
郭昕转身便走,丝毫不理睬背后愣在当场的少女。
“你这次也是去别的酒楼吃饭吗?!”曹婉气急败坏地喊道。
他充耳未闻。
军队在伊吾城大小官员的目送下出城,前两日周家的灭门惨案震惊了所有人。
此刻都希望尽快能送走这位使君,好让晚上可以睡上一个好觉。
一直看到郭昕所率领的军队的最末尾都消失在天边的尽头,这些官员们才敢回到城中感觉。
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弥漫在每个人心中。
北庭城的天空之下,乌云飘在极低的位置,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郭昕看着北庭城高耸地城墙,握紧腰间的刀柄,深吸一口气。
“进城!”大军向着北庭城坚定地行去。
北风呼啸,冷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