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打量了一眼院子，就这一眼让他感受到了林诺的勤快。院子不是水泥地，一条石板路连接堂屋和大门，两遍被开垦出来种了蔬菜，还是绿色的西红柿以及青椒挂满了枝头。青石板看的出有些年岁了，生了一行青苔附在上面。毛茸茸，还挺可爱。

没有被种菜的地方就是堂屋正前面的那一点空地，就这么一块地方，西边还搭了一个小棚子，里面板板正正的垒了半人高的柴火。

一根一根的劈的极为整齐，院子很干净，地上还留着打扫的扫帚轨迹。

李泽轻轻推开屋门，借着一起跟进屋光线辨认着屋内的摆设。窗户很小，玻璃还是多年以前的毛玻璃的样式，贴着那种很宽的透明胶带，胶带边上积了不少灰，贴头那儿都卷边了，光线透进来很少一点点就消弭掉了。

往下看是个柜子，依稀能辨认出原本的红色来，上面铺了一层防水的塑料，墙角放着几个一看就很有年岁的水壶。

东北边上应该是厨房，黑黢黢的啥也看不到，东南的那间屋应该就是林诺奶奶的了，没有门，只挂了个布帘子。

意料之外的，林诺家没有老人味。她奶奶据说是八十多了。

李泽朗声介绍了一下自己，巽寮寨小学刚来的老师，想见见林诺。

李泽不打算和林诺她奶奶谈，毕竟根据孙老师的描述？这是一个重男轻女骨灰级的老人了。也加上老人年纪大了，一两句话不对付出啥事就说不清了。

布帘里“窸窸窣窣”了一阵子，李泽就看见一双满是褶皱的手掀开了帘子。

老人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不是很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但是整根拐杖被打磨的极为光滑，头部还贴心的包了东西，便于抓握。

借着微弱的光线，李泽看清了老人的面貌。即便是年老体衰，华发满头了，老人的那双眼睛却极为有神，不仅没有老人常见的那种混浊反而还有些清澈。

李泽大学的时候曾经迷恋过一阵玄学，因此研究过了不少面相方面的东西。按着他的料想，林诺的奶奶应当是恶相才对，怎么会有这么一双眼睛。

林诺的奶奶招呼李泽拿小板凳坐下，自己颤巍巍的坐在房门旁的那种小推椅上。

“老师，你先坐喝口水，林诺很快就回来了。”

李泽的屁股刚挨着蒲团做的板凳，林诺奶奶就又说话了。

林诺的奶奶说话有点叨叨，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林诺是个好孩子，是我老婆子耽误了她。老师千万别把她开除了。

这跟想的不一样！

正想着的功夫，院子里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声音，同时还有一道清脆的童声“奶，我回来了！”

林诺的奶奶高声应了一句，喊她进屋来。

屋门推开的那个瞬间，李泽站了起来。

天光越发的微弱了，微弱到逆光的时候李泽根本看不见林诺的脸，他只看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有点高。他下意识的想道。

林诺奶奶极为高兴，“这是你学校新来的老师，来看看你。”

林诺赶紧喊了一声老师，然后像一个大人一样，招呼李泽先坐下，她去把蜡烛点上。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几个人的脸，怕李泽不习惯太暗的环境，林诺特地点了两根蜡烛，还在一边摆了一块小镜子投射到天花板上去。

像所有巽寮寨小学的老师一样，李泽心中升起了一股怜惜之意。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孩子，就这样真的太可惜了。

李泽接过林诺给的瓷碗，再次感慨这个孩子的心细。一点也不烫，也不是凉水，李泽注意到林诺先用暖瓶倒了水，又往里兑了凉白开。

虽然面上不显，但林诺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个老师什么走了。她还有奶奶的饭没做，明天的热水也还没烧，前几天剩下的废蜡今天也得做成新蜡烛才行。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奶奶的衣服也还没洗，还要给奶奶擦身子，事情实打实的多的很。

李泽后知后觉的发现就这么跑过来有些不大好，于是用中规中矩的“还在学习吗”这个话题开了个头。

林诺坐的拘谨，听到是学习的问题以后显然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应道：“有的，一直在学。”

“感觉难吗？”

“还可以的。”

“嗯”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师生两个大眼瞪小眼，突然都不知道说啥了。

打破沉默的是林诺奶奶的一个哈欠，然后林诺奶奶笑话自己身体不中用了，活着一天就给林诺添一天的麻烦。

林诺立刻反驳她，“怎么会呢，奶活的久一点才是我的福气。我就剩下奶一个亲人了，要是奶也没了，我就是孤儿了。”

林诺把奶奶扶回炕上，回堂屋和李泽说“老师，我得在院子里烧水做饭，咱到院子里谈吧。”

现在是夏令时，巽寮寨这个地方八点钟才开始黑天，因此院子里反而比屋子亮堂的多。

林诺手脚麻利的架起一种尖嘴的壶，又从水井里压了一桶水上来倒在尖嘴壶里。

李泽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种壶的构造，发现它中间是空的，四周才是盛水的。林诺往中间塞了木头，又续进去一些干的棒子皮。一点火，烟很快就升腾了起来。

“家里怎么不用电？”

“用不太到，就是个照明的事。我们有木头，不用电烧水，照明的话，蜡烛比电便宜，还能二次利用。”

院子里很快就被烟气笼罩住了，喧嚣着沸腾着向更高的天空冲去，火光大盛，底下不时的漏出还带着火花的木块。

李泽一时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他想问一句累吗？但他理智上又极为清楚这是最无用的一句话，旁人的同情有时比生活的苦难还要刺人。

他微笑着用林诺可以找他借书看这个承诺结束了这次不甚成功的家访。

林诺送走了李泽，在院子里烧了三四壶水，又用剩下的火在露天炉灶上热了饭，想了想又给她奶做了一碗鸡蛋羹。人老了得多补补。

吃饭的时候就是半个小时以后了，林诺奶奶一听林诺说李泽走了颇为紧张。

“学校还让不让你上学？”

“让！奶你别担心。”

老人嘀咕着“那他来干啥，总不会是图企我家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