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仨的精神当然不会好,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都没把事情想通。
前一天的事情还没想通,那位公公又来了,姚仨老老实实的随在海公公身后,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问一下。
海公公也在疑惑,这一大早的,陛下怎会想起这个烧砖匠人,昨天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私自把那个逃人藏了起来。
这是自己第一次背着陛下行事,尽管王老弟说这是在帮陛下拔刺,然而心里还是非常担心事情败露的。
“公公……”身后的姚仨终于鼓足了勇气,想问一下皇上是因何事召见自己。
“别问,别说话。”心事重重的海公公马上把姚仨的话挡了回去。
于是,把话憋回肚子的姚仨只得继续纠结。
此时的王浩也在纠结,这样空着双手去找赵老大要回自己的轮窑图纸似乎有些不妥,问皇帝要回东西,这感觉总觉得怪怪的。
思来想去带上了半成品的自由贸易区起草文件,先给他过目过目,正好有些问题也要征询一下赵老大的意见。
比如设立银行雏形的可行性,肯定得问一下,不管是国有制还是私有制,其中涉及的内容太多,虽然只是点对点的类似于交子的模式。
手捧着王浩呈上来的计划书,赵匡胤略有所思,这些个条程倒是比昨日的夸夸只谈直观了许多。
尤其是其中提到的以商养战这一条,若真能如上面写的那样,倒不失为一条良策。
“只是如今大战在即,若还与辽人谈这合作之事,未免落了下乘。”
合上条程,赵匡胤揉着太阳穴轻叹道。
“那是自然,不过若能在与辽人之战中获得一次大胜,再谈这事必定事倍功半,不但不失我大国风范,还能在边贸会议中占到先机。”
“嗯……此话在理!那便且等朕打一回大大的胜仗回来吧,哈哈哈……”
赵匡胤爽朗一笑继续道,“此事朕记下了,这个你先拿回去,好生完善一番。”
接过赵老大递过来的草案,王浩又朝车上小几上的另一本简易夹瞄了一眼,“陛下,还有这个。”
“哦,差点忘了,”拿起小几上的轮窑图纸,赵老大又一次召唤出了海公公。
“那匠人可曾找到?”
“禀陛下,找着了。”心说,都找两回了,还以为您又要忘了呢。
哆嗦了小半天的姚仨终于等到了皇上的接见,昨天过来也是这个人在与陛下说话,今天又说了这小半天,这人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官。
“朕且问你,一个砖窑每日产砖几何?”
每日产砖?姚仨被问的一愣,心说这砖哪能每日都产的呀,制坯时间不算,光封窑都要二十天,饮水五天,装窑卸窑起码也得好几天。一整套下来,一个月能出一次砖就不错了。
“皇上,这烧砖得先装窑,装窑之后再……”
“休要扯其他的,朕只问你,一天最多能出几块砖?”
姚仨都要哭了,这窑一天真的整不出砖来呀!难道直接说一块没有?断断不能这样回话,于是,只得咬牙讷讷道,“回皇上,每月产三万块砖。”
“嗯,知道了,下去吧……”
三万?那小子说是多少来着?五万?确实要多不少,要不试着建一座那什么轮窑试试?
“咳咳,陛下……”看着赵老大似乎没多少惊喜之色,王浩忍不住提醒道,“陛下,臣设计的这个轮窑每日能产砖五万。”
“嗯,朕知道,确实多了不……等等,你且再说一遍,多少?”
“五万,一日。”王浩比划着手势又重复了一遍。
“嘶……”赵匡胤倒抽了一口凉气,方才那匠人说的是每月三万块,他没听错。
“你确定是每日?王浩,你可不要诓朕,那可是欺君之罪!”
“臣怎敢诓骗陛下,所谓轮窑便是一头装窑,一头卸窑,日夜不熄火的,因此也需要工人三班轮换。”
赵匡胤仍是有些不信,这差距太大,难免令人生疑。即便如此,也不能多出这么多吧?
“陛下,这轮窑呢,等有空的时候,臣也是要造一造的,待他日出砖,陛下可令海公公前去观摩一番,看看臣说的是不是实话。”
说着,便伸手要去接过那轮窑图纸。
听王浩这么一说,赵匡胤把手中的轮窑厂图纸又缩了回去,像当成宝贝一般直接藏到了小几下面的暗格中。
听他这么说,难道是真的,若真能造出这么多砖来,其他的他不知道,只知道修筑边疆的城防,城池,都需要大量的砖,这轮窑要是建起来,这边疆城防的建造不知能省下多少民力财力,不可计量呀。
“陛下,您……您要这图纸没用,这窑厂的建造不是一次两次就便能成事的,尤其是那烟囱,如此高大的建筑,乃我大宋仅见,并无可参考之处,没个一年半载怕是立不起来。”
王浩苦笑着试图讨回那图纸,虽说其实也没啥技术含量,有这图纸,凭古人的智慧,多摸索几次也能整的出来。
而轮窑最关键的是那烟道,而烟道的关键恰是这烟囱,高度一定要达标,否则到时造起来后,要是那烟道不过关,让工人们在更恶劣的环境下工作。
而且必定不会有任何面巾口罩等防尘措施,干不了几年就落下一身职业病,那不就是自己造了孽了嘛。
“朕告诉你,这轮窑若是真如你所说一般神奇,将与国有大益。至于你说的那烟囱,低一点也不成?”
“不成,”王浩一脸不乐意的挤出两个字。
果不其然,最关键的部分还是被无视了。而且并没有将图纸还给自己的意思,王浩心说,难道你也觉察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空间,想弄个国有制的轮窑捞钱?
这国企没有前途的好不好,盐铁茶酒都专营了,你还想整个砖块专营不成?
那些个专营,不但阻碍了民间经济的发展,还替国家养了一大帮蛀虫,这绝对不行,这自己辛辛苦苦整出的东西,岂能白白便宜了那群仓鼠。
“这样吧,待大军行至真定府,朕拨三千厢军与你,先把这轮窑替朕建起来。”
正想着如何开口讨回那图纸,赵老大又又又一次随随便便的把自己给安排了。
好嘛,这一次更过份,旅游旅到一半,还没到目的地呢,就把自己打发去当轮窑厂的厂长了。
拿着自己的专利,让自己去替他打工,一点点最基本的产权意识都没有,找谁说理去呀。
不行,不能去,当砖窑厂的厂长太没前途了,跟自贸区的商务部部长兼大宋银行行长简直没法比。
见王浩讪讪不作声,赵匡胤又加码道,“此事若成,乃是大功一件,朕便在此许诺与你,待那砖窑出砖之日,朕便封你个开国侯。”
开国侯?侯爵?这出手倒是够大方,然而对不起,老子并无兴趣,不就是个光拿俸禄的虚职么,这钱财,老子凭自己的双手照样不会少,随随便便整个煤炉出来就够吃一辈子的了。
况且这煤炉现在还成了国家大力扶植的新兴产业,你老赵家又不像老朱家那样仇视商人,靠着这煤炉混个三辈子安康富足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倒是这侯爵,自己在官场中毫无根基,靠着这破轮窑封侯进爵,不知道会遭到多少嫉妒排挤,反而不美。
看王浩仍是一副讪讪的模样,仿佛是对赐爵毫无兴趣的样子,赵匡胤心中不禁疑惑,嘿这小子,还不知足?
“怎么?不满意?”赵老大的语气倒是有些不满意。
“臣只是喜欢创造财富的过程,并不在意如何享受财富。因此这种吃干饭的爵位,臣并不热衷。”
“哦?还有这话?享受过程?”
“是的陛下,打个比方吧,陛下以为是南征北战打江山的时候快活,还是高坐龙椅坐江山的时候快活?”
“你!……”赵匡胤被问的一噎,这话逾礼至极,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然而却一针见血说到自己心里去了。
想自己当年南征北战之时,挥手间号令群雄无有不从,反倒是朝堂之上,整日殚精竭虑心忧国事不说,还要受着各种鸟气。
见赵老大久久没有接话,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于是岔开话题道:“陛下,关于那轮窑,臣只是提出一个理论上的可行性方案,至于如何建造臣也是一窍不通,并不能给出多少有用的建议,因此如何建造,仍需匠人们在失败中不断摸索,寻找成功的方向。
尤其是那最为关键的烟囱,如何才能造起来,臣更是一窍不通,更不能指望工匠们能一次两次便能立起来。”
“连你都不懂,那如何画得出如此详细的图纸?如何知道这法子能制出砖来?”
“这世上除了如陛下般五百年一出的圣人,还有百年一出的不世奇才,他们生而知之,仅凭想象便能画出一幅幅宏伟蓝图,而臣可能就是那种人。”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呀。哈哈哈……”
这一下,彻底把赵老大给逗乐了,捧腹大笑良久才满脸通红的停下来,假作严肃道。
“罢了罢了,朕看得出你小子看不上那样的差事,这样吧,朕先遣三百筑城烧砖的工匠往真定府,择地建造那什么烟囱。
待大军行至真定府休整之时,你再前往指点一二便是。”
“如此甚好,陛下果然英明。”
“行了行了,就别来这一套了。”
匠人姚仨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本部所在,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连着折腾了两天,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然而营中众人可不是这么想的,连续两日被皇上召见,而且一去就是小半天。
这一下,是彻底的红了,一来二去,都要传成皇上身边的红人了,人人都说姚仨要发达了。
果然,姚仨真的要发达了,不多久,便有公公前来宣旨,提升姚仨为厢军军头,领三百工匠先行前往真定府。
至于差事,保密,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于是,都头军头们再一次竭力结交,指挥使大人还迫切的与姚仨拜了把子,称呼也改成了妹夫……
然而姚仨却并无多少喜色,心中反倒是忧虑重重,不过只是跟皇上说了一句话,而且是一句毫无作用的话,就不明不白的升官了。
现在还让自己去造那什么烟囱,看了看手中图纸上画的烟囱,姚仨不禁又是一阵心悸。
十四丈,那岂不是通到天上去了,哪有那么高的烟囱,真能立的起来?
还说要严格保密,那么高的东西,如何保得住秘密。
于是,姚仨再一次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