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郑楚儿在翠柳和弄琴的陪伴下,来到了一处开满鲜花的山坡上。
那里,有一座新垒的坟冢。
一块新立的墓碑上,刻着“妻,沉鱼,夫,西门落雁立。”
“看不出,那个西门公子,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翠柳望着墓碑上的字,不禁感慨。
弄琴没有说什么,但她有心事的眼眸,瞒不住郑楚儿。
郑楚儿把一捧金黄色的菊花,放在墓碑前。
“此生皆过客,来世再续缘。”
一个身世成迷的女孩,孤独于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男子,却又命运多舛,最终悲惨的死去。
翠柳和弄琴看了一眼郑楚儿的背影,一起走向前去,扶着郑楚儿离开。
回到国公府,正处儿急书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到邺城。
“女郎,这封报平安的信,用得着这么急吗?”
郑楚儿没有回答司棋的话,他这封信,不是向邺城的亲人报平安的,报平安的信,早就发出去了。
这封信,是直接送到莲花庵的慧尼住持手上的。
“你闲着没事,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封邑。”
高长恭见郑楚儿这两日,突然不爱闹不爱笑了,反而觉得有点不习惯。
郑楚儿点点头,高长恭过来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一路上,坐在软轿里的郑楚儿,沿路看到一片片的粟米,低平的地方,还种植有香粳,皆长势喜人。
“四郎,你看,水塘。”
骑着马的高长恭,早就发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水塘,他对身边的木青说了一句,木青便打马过去。
木青向那些在田地里的人,打听着什么。
他们封邑上的农民,正低头劳作。
郑楚儿看着这些勤劳的人,却个个衣衫褴褛,便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郑楚儿是知道的,皇帝给他们的收取粮食和税收的土地,是最肥沃的土地,收成和税收,足以让他们丰衣足食。
但这些土地上的农民,一年到头,自己能留下多少粮食呢?
郑楚儿正想着,突然迎面传来了悲怆的吹打声。
一支送葬的队伍,从前面过来。
“公子,需要让他们回避吗?”
高伏看了一眼郑楚儿的轿子,一般人,是不能冲撞国公夫人的轿子的。
高长恭正要说话,却见郑楚儿已经让人抬着轿子,转到另一条小道上。
但送葬的队伍没有直接过去,却停在了路上。
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扑在棺材上呼天抢地的哭着。
郑楚儿听不懂他们哭诉些什么,让翠柳找个人去问问。
翠柳答应一声,向着送葬的人群走去。
哭了好一会儿,这支的队伍,才又重新抬起棺材,继续上路。
送葬的队伍走过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久久的站在刚才放棺材的地方,没有离去。
翠柳回来,向郑楚儿禀报道:“女郎,他们说死者是因这片土地而死的。”
见郑楚儿奇怪的抬起头来,翠柳走近轿子,低声道:
“女郎,一个悲惨的故事呢。”
原来,这一片土地虽然肥沃,但应因为秋冬干旱少雨,水源就成了农民的命根子。
有的人家,土地刚好在蓄水的水塘旁边,浇灌自然四季不愁。
但有的人家,附近没有水塘,再肥沃的土地,秋冬因没有水灌溉,也种不出庄稼,只能在夏季有收成。
死去的人,是一个刚嫁人不到俩年的女子,今年才16岁。
本来女孩已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但父母为了水源,硬把她嫁给了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结果女孩嫁过去,两年都没有为夫家生下一个儿子,夫家迁怒她的娘家,就把水断了,不准女孩的娘家来挑水。
女孩的父亲,来找亲家讲理,结果被亲家母数落,说生个女儿不会下蛋,还有脸来登门。
回去之后,女孩的父亲,一病不起,没有钱医治,庄户人家,生病是靠自己挺过来的,但这个父亲气急攻心,最终死去了。
父亲死后,留下女孩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弟弟,生计更无着落。
女孩儿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家人,让自己的父亲病亡,让弟弟们衣食没有着落。
悲愤之下,女孩上吊自杀。
扑在棺材上哭的,就是女孩儿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弟弟。
郑楚儿和几个婢女听了,都嘘嘘不已,贫穷人家女儿的幸福,抵不过一个蓄水的水塘。
郑楚儿走下轿子,看到那个少年,仍然站在那里。
这个少年,就是死去女孩的情郎吗?
回到国公府,留在府中的萧婆婆,过来对郑楚儿说:“女郎,邺城来人了。”
萧婆婆话音刚落,郑楚儿惊喜的看到了慧尼住持。
慧尼住持的身边,还有两个莲花庵的比丘尼。
“住持。”
郑楚儿高兴走过去,慧尼住持连忙对郑楚儿行礼。
“见过夫人。”
郑楚儿知道,慧尼住持这是以高长恭娘亲侍女的身份,来见礼的。
“没想到慧尼住住持会亲自来?”郑楚儿高兴道。
面带笑容的慧尼住持,神情马上变得坚毅。
“红衣女子,她终于再次出现了。”
慧尼住持说着,转头看着郑楚儿,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长恭,最后把目光停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喃喃道:
“孩子的外祖母,知道自己有了两个外孙,该有多高兴。”
郑楚儿低头不语,自己的婆母,知道自己已经为她生了两个外孙了吗?
“住持,你难得来一趟乐城,就多住些日子吧?”
慧尼住持看了郑楚儿一眼,突然严肃道:
“这段时间,有没有练习我教你的功夫?”
郑楚儿一听,连忙改口道:“师傅,弟子可勤奋着呢,每天都练着,不会把师傅教的荒废了。”
“这就好。”
慧尼住持满意的点点头,当年她家女郎,可是勤奋得很。她就担心郑楚儿被高长恭惯坏了,娇贵得不想吃苦。
高长恭看到慧尼住持来,也连忙来见礼,慧尼住持,可是他娘亲当年的婢女。
素衣素食,夫妻为慧尼住持接风洗尘。
当下人把慧尼住持等三人的房间准备好后,下人却来禀告:
“夫人,慧尼住持和两个比丘尼,突然不见了。”
翠柳一听,不高兴道:
“来去无踪,去了也不跟我家女郎打个招呼。”
郑楚儿白了翠柳一眼,转头道:
“慧尼住持,也是你议论的?她们没有离开乐城。”
翠柳撇撇嘴,还想再说什么,忽听喊道:
“高护卫,带翠柳下去,把你的被褥衣服,统统洗了,再让她把案几和窗子,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