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柠第一次完整的看清自己梦魇的环境。

原来她一直都在那个她所熟悉的家里，同样的摆设，同样的环境，就连窗帘上被她调皮剪出来的一个洞洞都还在那里。

许柠这才明白过来，面对穆清的告白，她的心中有诧异有感动有了然有理解，就是没有她想象中的触动和欢喜。那些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淌了一脸的泪水，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穆清而难过，那是为她过去的缺憾流的眼泪，只是释然罢了。

她在和曾经的自己告别。

突然，房间里的卫生间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有哗啦啦流淌的水声响起来，像是应激反应一般，下一秒许柠的手臂上就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于相似的场景，让她下意识地就屏住了呼吸，转头看向墙壁，上面的挂钟正在循规蹈矩地走着，“嗑哒”一声，短短的时钟正好卡进了七点整的位置，该是她平时起床洗漱、吃早饭的时间了。

许柠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卫生间的门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客厅里面安静极了，只听得见水滴撞击在光滑的地面上碎裂的声音和秒针匀速转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撞击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大脑都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个时候，卫生间磨砂门上的把手突然就转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缓缓地打开了。一个头发挽在脑后挽得一丝不苟的女性探出头来，看见许柠呆愣愣地站在客厅里，忍不住皱起了被精心修饰得纤细的柳叶眉：“柠柠，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洗漱了，今天是星期一，你别放个假就把自己放傻了。一会儿你动作又慢吞吞的，到时候去学校迟到，要当着全班人的面进去，你可别回家再跟我抱怨说不好意思了”

许柠傻了眼，几近呆愣得看着她，她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唠叨声了。她都忘记了眨眼睛，直直地盯着许母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教训她，她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只要她一闭眼，许母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柠一度想着，许母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心中充满了怨恨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除了她冰冷僵硬地躺在浴缸里的模样，许柠就再也没有梦到过别的场景了，她大概是不肯入她的梦罢。

许母皱着眉看她，心中极为不满：“还傻愣着干嘛，妈妈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穿你这一身软塌塌的睡衣了，你爸爸一点眼光都没有，穿着跟小朋友一样。下次不准穿这件粉色还带着蠢兮兮兔耳朵的睡衣了啊，妈妈给你买了一套新的，洗好了放你衣柜的左下角了”

“可我本来就是个小朋友啊”

“什么？”许母侃侃而谈之际被许柠打断了，还没等她问清楚，怀里就撞进来了一只粉色的小兔子，力道大得她都连退了三步。

“哎哟，你这孩子差点把我撞飞，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许柠紧紧地揽住她的腰，埋在她柔软的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妈妈，我好想你，你以后多来看看我好不好，有什么压力和难过的事情都和我分享好不好，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想和你一起承担”

闻言，许母轻轻地笑了笑，柔软温暖的掌心落在许柠的脑袋上揉了揉，声音极尽温柔：“柠柠长大了好，妈妈知道了。”

话音刚落，许柠突然感觉怀里一松，周围的事物开始渐渐分解，散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光点，然后升腾起来汇聚在一起，向着无穷无尽的天幕飞去，光电团逐渐变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许柠缓缓地睁开眼睛，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有鸟儿站在树梢上脆声鸣叫，空气湿润且清新，带着雨后泥土的淡淡腥味。

下了整夜的雨终于停了。

许柠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许久，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她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迅速地落入她的枕头当中，被柔软的棉花吸收掉，在雪白的枕布上留下一朵绽开的深色水花。

在里，落难的公主总是有王子千里迢迢地赶来，解救她于水火之中。许柠也曾经以为，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帮她走出这些难以释怀的过往，可兜兜转转了几回，她才发现，那个能解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许柠突然想到了曾经读到过的一个故事恶龙为了得到公主，就用魔法将公主的国家变为了沙漠，并且要求她拿自己最贵重的东西去交换。恶龙想，女孩儿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她的吻了。它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城堡的顶上，等着公主去亲吻它，可谁知道公主走上来，一剑就刺穿了它的眼睛。恶龙忍痛逃走，国家的魔法也跟着解除了。从此恶龙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女孩儿最贵重的，是她们的勇气，那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啊。

许柠推门出来的时候，恰巧装上宋沛之望过来的视线，他正坐在沙发上往这个方向探头探脑。眼见着许柠出来，他迅速抽回了自己的视线，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玄关处换鞋，全程看都没看她一眼。

“小沛，今天你是要出门吗？”

宋沛之没有回应她，只专注于穿好自己的鞋子，他的下颚线绷得很紧，漂亮的唇形因为抿得过紧而微微变形。

赌气表现得过于明显。

许柠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还热腾腾的早餐，全是为她精心制作的，美味营养但是卡路里又不高。

宋沛之这个人啊，就是嘴硬心软，哪有人这样生气的，都撅着嘴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了，却还是担心她的状况，为她细心地准备好早上的早餐，一举一动，简直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rua一下他头上翘起来的呆毛。

“对了，昨天有一句话一直忘了和你说了。”

宋沛之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耳朵却高高地竖了起来。

小月亮能有什么坏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