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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已是五月份,府中所种的芍药开得艳丽,嫣红的一团堆在一起很是明丽。

裴无衣在廊下看花,来往僮仆婢女匆匆,皆目不斜视,只觉得今日府中气氛好似肃穆异常。

“今日这是怎么了?”

裴无衣悠闲瞧着,也免了路过婢女们的行礼。

“回女郎,奴婢不知。”阿蔓跟着她,也有些疑惑。

平日里清河郡主对府中奴仆管教虽是严谨,却没有今日这般过于肃穆。

“你瞧我这记性!”阿萝一拍脑袋,这才想了起来。“都怪婢子不好,昨夜忘了同女郎说了。”

她压低了声音,“还不是谢七郎上门拜访!”

谢七郎是何人?天下郎君出名的美姿仪,可为玉人也。虽说谢氏门楣不如王裴崔卫,郑李桓温几家,但出了这么一个儿郎,门楣因此而光耀。

“什么?谢七郎上门拜访?”阿蔓顿时惊疑起来,“何时的事?”

“就在今日上午。”阿萝看了看天色,“相必现在也快到了吧。”

裴无衣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示。

正说着,前方突然肃静了起来,而后便是一阵的“见过郎君。”“郎君安好。”

远远的,便瞧见拱桥上的一道惊鸿影。

郎君长身玉立,身着广袖长衫。端是远远地瞧着,便是气度高华,容止无双。

慢慢的走近了,隔着一条小道。她在这边,谢岑在那边。

施然而来的郎君腰间挂着琳琅美玉,玉质莹润光亮。就如同他这个人,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身后跟着的白及在他的光彩下完全失了存在。

随行一片寂静可闻。

裴无衣却在这个关头垂下了眼睫。她没说话,继续看她的芍药去了。

“妹妹,谢郎君好看么?”不知何时出现的裴静姝笑吟吟道。

再抬首看去,人早就走远了。

“尚可。”裴无衣眉目平静,淡声道。

尚……可?

裴静姝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笑容一僵,说:“妹妹,我没听错罢?”

谢家七郎可是连曾经的京都第一美男子,王家家主王宪都亲口称赞的人物。怎么到了自己妹妹口中便只是尚可?

莫非妹妹对于容貌之事与旁人有异?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阿萝向来是个爱看美人之人。听罢裴无衣的言语,她也有些震惊。

“女郎此话当真?”

“是啊,这谢家郎君气度高华,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女郎没说错罢?”阿蔓也轻声道。

“奴婢倒觉得,许是娘子认为王家郎君好看。”说话的是裴静姝的婢女繁星。

明月赞同地点点头,“花各入人眼,许是娘子偏爱王三郎那般风流人物。”

对于她们的看法,裴无衣没说话。

世间美人不过一张好看皮囊,千帆过尽,沧海桑田后也只是红颜枯骨。

纵然是再好看又怎样?不若前世的自己,纵然仙姿玉貌,红颜未老,也还是落得那般孤苦结局。

不过裴无衣也不欲同她们解释。

“妹妹呐,那……妹妹认为何人相貌能入你眼呢?”

裴静姝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

“阿姊想知道?”裴无衣淡声道。

“自然。”

“哦。”裴无衣偏头,只是随意指了一人,道:“就他罢。”

“……”几人瞠目结舌,周围静得可怕。

那被裴无衣随意一指之人,正是进府汇报事务的陈云。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陈云面色有些尴尬,他向两人行了一礼,“二位女郎。”

“……无事。”裴静姝还有些震惊,随意挥挥手,“你下去罢。”

“诺。”陈云点头,青年面上有些不自在,便匆匆离开。

“妹妹喜欢这般男子?”不是说陈云不好看,青年生得眉目沉稳,英俊高大,也是极好的儿郎。只是若与谢七郎和王三郎一比,那便只能看作一般了。

故而裴静姝才有此问。

“未曾。”裴无衣否认,“阿姊莫要理解错了。”

其实她只是随意一指,恰好就是陈云而已。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不喜欢陈统领这般的,也不喜欢谢家郎君那般谪仙人物,裴无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真的是裴无衣审美与常人有异,非同凡响?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假山后面,听着几人的言语,站着面色复杂的白及。

他发誓,他们真的只是路过,恰好听到了而已。

白及也真没想到,世上真的有觉得他家郎君不好看之人。他家郎君若是不能入眼,也不知能被裴家四娘入眼的又是何等风华人物?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有比他家郎君和王家三郎还要出众的人物?他怎么不曾知晓。

思及,白及低声开口:“郎君……裴使君还侯着呢,咱们该走了。”

半天没见谢岑回话。

“郎君?郎君?”白及小心翼翼唤道。

“嗯?”谢岑回神,微微一笑。

他眉目温润,依旧是那幅从容不迫的模样。“无事,走罢。”

好吧,是他错了,他家郎君是何等风华人物呐,又怎会在意这区区皮囊比美之事。

白及心下十分惭愧。

当下大多有名望之人除了清谈,便喜欢抚琴对弈,认为这是极为风雅之事。

裴俭在堂中设宴,邀请谢岑一道。期间相谈甚欢,裴俭朗声大笑在堂外都能听见。

这是在对弈。

裴俭落下一子,“这般落子贤侄认为如何?”

谢岑微微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贤侄世叔,毕竟谢岑送来了救命的药,所以裴俭对他的称呼倒是比较亲近了。

“哦?”裴俭淡淡一笑,反问:“何以见得?”

裴俭执的是黑子,然而谢岑所执的白子却稍占上风。在他落下这一子时,本有最后的生机却被他快要扼杀殆尽。

白及在一旁侍奉着,观棋讲究的是一个静默不语。见状,他还是微微诧异了一番。

二人皆是精于棋道之人,就连白及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点可偏生裴俭没有,只怕是意不在此,他能看得出的事情裴俭不可能看不出来。

谢岑在心中暗自思量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世叔才华,天下皆知。谢某是晚辈,论经历见识便是远远不及的。因而世叔此举定然自有道理。”

谢岑声音温润淡雅,不疾不徐,都彰显着上佳的风仪气度。

“谢某拙见,望世叔海涵。”

裴俭只是但笑不语。

待谢岑又落下一子后,他屈指将一枚黑子叩下,叩在棋局里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就在这一瞬间,局势瞬间扭转。

“世叔好棋艺!”谢岑叹道,语气满是敬佩。

裴俭笑得清风明月,一派闲散士人的模样。“贤侄呐,世间万物讲究的是一个顺心而为,变化万千。就像这棋局,看似已有定论,实则不然。”

“我若是顺求心意不入局,贤侄又当如何?”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谢岑不慌不忙道,“在下不知世叔何出此言?”

“贤侄也莫要装聋作哑了。”裴俭哼笑一声,“既是有所求,就该诚恳些。我可看不出你的诚意。”

别以为自己中毒谢岑送来灵山雪莲是好心之举,先不说此事到底是不是他本人所为,就算不是,也定是有所图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谢岑所求为何。

“世叔可是冤枉谢某了。谢某送来雪莲,一来是为救世叔一命,二来是有所求。今日谢某也特意登门拜访,既然如此,又怎会没了诚意?”

知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总归还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谢岑此言,便是将话摊开了说。

救他一命,这点裴俭不可否认。“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说罢,贤侄是谓何事?”

“京都外守军的布防图。”

裴俭饮茶的手一顿。

“必要时裴家的相助。”

谢岑眉目从容,语气轻淡。

“贤侄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就凭裴家已经入局。”他微微一笑,眉眼温润却波澜不惊。

“既然入了局,若要出局只能做弃子,相必这定是世叔不愿的。如此,便只能奋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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