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却是没再回答,又自顾自地饮起了酒。
青年只要饮酒过多,眼尾染上的绯红同那颗殷红的朱砂痣相衬,真真是昳丽多情,勾人心魄。
“我即将离开长安去燕州为官,今日与表妹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你我又是表亲,表妹不替我践行?”
从洛阳捎来的家书,王淮已经收到了王家家主王宪,他父亲的书信。朝廷已经任命他为燕州刺史,燕州紧邻燕南王的封地,地处北上要塞。
因而这刺史之位虽不如在中央为官的官职品阶高,却是极为重要,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此番若不是其中有王家的运作,这个位置也落不到王淮身上。
“好啊。”裴无衣这次倒是应得爽快,毕竟不管如何王淮临走前送的这个消息,若是真的,陛下千秋宴在即,这对于裴俭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因此,这个人情她是收下了。
“我便以此酒,送郎君一程。”
说完,她斟满了一杯酒,朝王淮举杯。而后当着他的面立马就倒在了地上。
“……表妹就是表妹,我果然没看走了眼。”王淮对于她的举动也不以为意,他眸中蕴着笑意,“那酒呢?”
裴无衣淡淡一笑,笑意虽浅却轻涟柔和。宛如白鹭掠过水面漾起的微波清澜,轻柔动人。她起身,微微扶了一把乌黑的鬓发上的别着的珠花。
“待君归来,定然请郎君一壶好酒相饮。”
王淮唇边笑意风流,他静静看了裴无衣片刻。“好啊,一言为定,”
末了,看着裴无衣即将踏出酒坊的背影,他又补了一句话。“记得要上好的酒!”
王辞问自家郎君,“郎君,您为何要将此事告知裴家女郎啊?这么做并无好处,莫非……郎君您另有打算?”
“你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净想些乱七八糟的。”王淮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家郎君我是那样的人么?”
不怪王辞怀疑,实在是王淮的性子他再是清楚不过了。自家郎君虽然没有谢家郎君那般心思深沉,但像这般好心提醒旁人也是极为不多见的。
关于裴澄授官的诏书下来了。送走了朝廷宣旨的宦者,裴澄所得职位,乃是当朝的秘书少监,典文籍,职位相较于其他官职倒是比较清闲。
休整几日后,清河郡主于是带着裴静姝同裴澄一起启程洛阳了。长安其实与洛阳隔得并不远,若是缓行。也不过十几日之内便可到达。
与此同时,裴无衣也跟着裴俭一同下巡郡县。
裴俭所辖有福安郡、长乐郡、定安郡三郡。郡下又有十几个乡县。若是巡察起来林林总总耗费的时间也不少。
“你是说,是福安郡下阳水县有的异动?”裴无衣所处之地为长乐郡郡守的治下。这里是一处河水旁,不远处便是树林掩着的田间阡陌小路。
从阡陌间往右出行五百米左右,便是入城的官道。
“正是。据风池传来的消息,正是阳水县半个月前发生的百姓暴乱。至于具体暴乱的原因,正在打探中。”
说话的是花影。风池所属的风池堂乃是搜集情报之所。故而此次出行裴无衣便只带了负责暗杀取命的花影堂众人。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继续查。”听完后裴无衣便摆手让她下去了。她自己则从这里慢慢往回走,回了休整的宿地,阿蔓阿萝正侯着她回来。
“女郎。”阿蔓迎了上来,“可是处理好了?”
“嗯。”裴无衣点点头,吩咐随行的侍卫启程,“好了,咱们出发罢。”
裴俭与裴无衣是刚出长安时分开的。他只说是自己有事,有意走官道绕道定安郡,让裴无衣带着府卫先行至长乐郡。
进了城中,怕引起警觉,于是裴无衣便没有直接去太守府,而是随意找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再命乔装好的侍卫去城中各处打探消息,自己则派了凤隐卫去各乡县打探情况。
白日里,她就带着幕篱,装扮低调些只同阿蔓阿萝随意在城中闲逛。
目光所及之处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虽都是寻常的百姓,倒也都面色平和。如此情形,在郡守治下,想来生活过得不错。
“主子,那不是裴家女郎么?怎么也来了这里?”
说话的正是许久不见的白及,他只是开窗透个气的时间,便看见了戴着幕篱的裴无衣。她虽然带了幕篱,可是两个婢女却没有戴。
“难怪属下在城中探寻消息时发现了城中涌入了一些练家子。”
那些侍卫虽然混入人群百姓中,可谢岑他们亦是有心探查,若不是如此,就不会注意到他们。
谢岑站在窗前远远地看了一眼。只一眼,他便认出来了,的确是裴无衣一行人。
他收回视线,暗自思忖着。
这回他倒是没穿他那一身标志性的白衣。墨色金线滚边的的衣衫,衣袖还压着祥云纹路。缓带笼冠,面上蒙着银色的面具。
收敛了白衣的温润光华,气势变得深沉淡漠起来。
“空青。”他沉吟片刻,眸光一片冷沉。“你去暗中跟着,看看她来此地是因何而故。”
暗处传出空青的声音:“诺。”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派遣出去的府卫和凤隐卫都回来了。裴无衣听他们汇报完毕,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后便传信给裴俭,说是自己先行福安郡一步了。
风池还没传来消息,她也不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至于长乐郡这里,待裴俭来后仔细考察一番便好,她只是先暗自替裴俭打探一边情况而已。
于是一行人从城内撤出,继续从长乐郡往福安郡的方向而去。两个郡之间只相隔了一片繁茂的山林,地处偏僻。因而人烟稀少,百姓不多。
阿萝将打好的清水送上车架,裴无衣正在里面阖眼歇息。
阿萝轻轻唤她,“女郎,府卫相报,前方官道有两条路。一条路直通最近的逢县,沿路乡县众多,利于休整。而另一条路则绕路向南,直达福安郡最近的新安县,脚程相较于前者要快些。”
“从通往福安郡最近的路走罢。”
裴无衣睁开眼睫,手指轻轻叩了叩身下软塌的横木,淡声道。
眼见着天色渐晚,此处又是荒郊野外人烟稀少之地,侍卫们便匆匆驾车急行。终于,在乌金西沉之前,前方升起了袅袅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