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好队,排好队!”
“以家庭为单位排队,不要乱跑乱逛!”
“登记后,成年妇人往左边领取鸡毛被,十五至三十岁青壮右边排队,三十岁以左边排队,按照指引,不许乱!”
……
六叔公赶到营地时,便看到乌泱泱一片,三百乡兵负责维持秩序。
其中部分粗通文墨的,还被分出来,负责登记。
赵仲麟手中无人可用,捉襟见肘的窘迫,显露无疑。
“你们不要跟着我,去帮忙登记造册。”六叔公没好气的训斥为眼前乌泱泱景象看傻眼的王和三人。
“叔公,你怎么来了?”王和代替,腾出手的赵仲麟小跑着来到六叔公面前。
六叔公指着一排排粮仓面的山梁,“你娃陪叔公去面走走。”
赵仲麟搀扶着六叔公了山梁。
六叔公居高临下看着山坡的景象,抬起拐杖点了点,“仲麟娃,跟叔公说说,你准备怎么安置这些遗民。”
“叔公,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们对他们不了解,他们也不了解我们。”
“辽国统治近百年,彼此之间有很多习俗已大为不同。”
“他们吃饭,缓过劲儿后,难免会受不了我们的一些做法,比如严苛管理等等一系列他们觉得被束缚,不舒服的事情。”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一旦有人带头闹事,很有可能出现群体混乱。”
“结果是对他们不好,对我们也不好。”
“……”
“十五岁至三十岁的青壮,组织起来训练成精锐乡兵,他们的训练地点我也想好了,山脚下,靠近村子不是有一片河滩嘛,让他们离开营地,去河滩训练。”
“三十五岁以成年人,组织起来,往太行山北面走,寻找适合安顿的地方,伐木、狩猎、休整村寨。”
“现在登记造册,要求所有人提供籍贯,将来一批批安置,我们要人为调整,打破原有的同村、同乡、同县抱团现象,尽可能把来自不同地方的家庭安置在一个村寨,确保不会出现抱团现象。”
“其次,数量较少的未束冠孩童与女子留在营地修养,同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变相的人质,让那些向北垦荒的成年遗民,有所牵挂。”
“……”
六叔公连点头,:“你想的这么透彻,我这把老骨头就放心了,计划很严谨。”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什么羞于启口之事。”
“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对待别人,不代表就要放下防备,何况我们与他们双方有太多的不了解。”
“不过,你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闻言,他微微皱眉,仔细复盘思索一遍,恭敬抱拳,“请叔公教我。”
六叔公看着,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娃的好学、善学,也是他喜欢欣赏,进而支持的原因之一。
六叔公指着山下乱糟糟的场面,“汤阴才多少人,约莫也就四五万吧,县府有多少识文断字的?”
“你现在要管一万人,以后或许还要管更多,你身边不能没有识文断字的人。”
“岳翻他们临时充数还行。”
“眼下有这么多的幼童,可以利用起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咱们麒麟十村也有很多小孩,整日不是撵鸡就是摸鱼,为什么不办一个学塾,教这些孩子识字?”
“村内的孩子与流民的孩子相处,也可加快双方了解,彼此容纳,从孩子做起,更容易。”
赵仲麟愣怔一下,略微犹豫,说道:“叔公,不是仲麟不愿,而是仲麟觉得,此事若是由我来牵头,怕是难以成事。”
他很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办学塾,还是请夫子,没有声望都是做不成的。
单纯为了钱而折腰的夫子,赵仲麟还看不,可不为钱的,他也请不来。
“仲麟娃,你看叔公这把老骨头如何?”六叔公笑着转身,“如果你愿意,叔公出面,就在这山脚下,建一座太行学塾。”
短暂愣神,赵仲麟惊喜道:“叔公若能牵头,仲麟愿意为叔公保障后勤,仲麟只有一个小小要求,希望学塾中,能够推广娘亲的拼音法启蒙。”
把娘亲的许多东西,发扬光大,也一直是他想做的。
六叔公笑了,抚须点头,“即便你娃不说,我也会使用拼音法的。”
拼音法识字,汤阴许多学塾的夫子都了解。
只是愿意接受的少。
那些老先生们,瞧不蝌蚪似的拼音,更何况拼音出自一个女人手。
还是一个有流言蜚语的女人。
不过麒麟村的王汤张三家办的学塾早已采用拼音法识字启蒙。
六叔公也明白赵仲麟这么做的原因。
为其母正名。
拼音法普及,无论天下读书人怎么回避,都避不开其母。
若是男子,著书立传,乃至雕像搬入文庙陪祭文圣老爷,享受世人香火供奉都不是没可能。
六叔公知晓拼音对启蒙的简化性。
对普及教化的重要性!
即便是贫家子,只要把孩子送到学塾,花费短暂的时间学会拼音法,再送孩子一本标注拼音的论语。
只要孩子对照标注的拼音学习。
就是不去学塾,自学也能完成扫盲!
对圣人普及教化,有教无类的崇高理想,有着决定性作用。
“仲麟娃。”六叔公拍着赵仲麟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这娃能走到现在,遭受了多少磨难,白眼、嘲讽、辱骂、厌弃。”
“穷困时不忘报滴水之恩。”
“如今在汤阴地面,也算是有头有脸,飞黄腾达没受过去影响,达则兼济,分包养殖,不似贪吃占尽,没有吃独食。”
“叔公不知你怎么做到的。”
“但叔公知道,你豁达平和下,内心也深埋着委屈、不平、恨意。”
“叔公希望你,不要对这世界失望,去做事,在做事中,找到解决你内心委屈、不平、恨意的答案。”
“等你找到答案时,就拥有了足够强大的能力。”
“到时,你就是把你娘的雕像,抬入文庙,陪祭文圣老爷,享受世人香火供奉,都不会有人反对!”
赵仲麟明白六叔公,为何会全力支持他了。
就因他当初提出的分包养殖,同样他也从六叔公话中听出了担心。
他灿烂笑着,却又郑重说道:“叔公,娘亲临终前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亏欠我们的,我们不能用报复的手段去反抗。”
六叔公听闻后出神。
这番话,与他刚才对这娃说的就是一个意思。
许久后,感慨道:“叔公土埋到脖子了,才透彻的道理,原来你娘早已明白了,并且把他教给了你。”
“你娘是个奇女子,有资格抬入文庙!”
“娃子,你娘的身后名,就要靠你来努力了!”
“仲麟一定不会让长者期许失望。”
一老一少看着山坡营地人头攒动的流民,都灿烂笑了。
老的笑的有点痴憨,小的笑的灿烂。
六叔公最后一点担心也打消了。
他不怕赵仲麟将来不敬周侗敬畏的那个天。
他就怕这娃早年的经历,心中的委屈、不平、恨意,化为报复。
那般赵仲麟,不敬畏天,也不会敬畏这方水土。
这日后,赵仲麟便去做事了。
训练青壮、山脚督建学塾、组织成年壮劳力,向北往太行山深处披荆斩棘、伐木、营建村寨。
少年郎去做事,在做事中寻找解心中委屈、不平之惑的答案。
在轰轰烈烈的做事中,成就自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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