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深知，此时能救谢溋的，只有一人。

司空府中少女将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换掉，斟酌开口道:“公子，泠阳王已经在厅外候了半个时辰了。”

少女透过屏风，只能依稀看到男人模糊的身影，宋锦云不知道那屏后是何光景，正如她看不透屏后那人的心思。

过了许久，终于屏后的那人缓缓起身，低声道：“阿玉，请泠阳王进来吧。”

少女应了一声，急忙出门去唤了孟玄进来。

“不知王爷今日光临寒舍，可有何贵干？”顾温从屏后走出来，眸光悠远，与孟玄的目光相对时毫无波澜，如一汪静谧清潭。

“孟玄想请司空救救长公主。”孟玄明白严峥袁想借谢溋来警告自己，不过又不想招惹自己身后的江湖势力。顾温此人虽变化莫测，却也是分得清是非黑白之人，孟玄想来继续劝道:“严峥袁残害忠良这么多年，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一朝入朝为官，应心系天下百姓。长公主一心为民，布施多年救济百姓，深受百姓爱戴，若是长公主如此枉死，天下百姓该多寒心，对朝廷该有多失望。于理于情，孟玄都希望司空能出手相助。”

顾温看着面前的孟玄，他的眸中有光，光而不耀，与光同尘。那眸中的光芒直直刺向了顾温心底最为柔软的那一处角落。他的阿璇何曾几时也曾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说着大抵相同的话。顾温只是失神片刻，便偏过眸子不再看孟玄。

“王爷请回吧，皇上的决定，顾温无力改变。”顾温的面上依旧毫无变化仿佛没有听到孟玄的话一般。但他却实被孟玄的一番话动容了，他忽然想起了十四年前初见那个女子时，她也曾说若有朝一日入朝为官，便要心系苍生，佑护天下百姓，这才不枉寒窗十年所读的圣贤之书，不枉安国利民的信仰。

顾温想来，如今上官婧璇已经离开十四年了，他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现在已身居高位，而那个满目山河的女子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寒风刺骨的冬日，每每念及，都目断魂销。

孟玄没有把握能够说服顾温，可他还是不愿放弃，他末路穷途亦不愿回首，大抵只是因为爱的太深了。孟玄开口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司空若愿出手相救，孟玄愿答应司空任何条件。”

“王爷为了长公主做到如此地步，可值得？”顾温终于抬眸问道。

“值得却也不值得。”孟玄垂眸，笑容苦涩，可是声色却是从容而坚定的。

“怎讲。”顾温问道。

“为玄与长公主二人十年知己情谊，值得！为玄府中的爱妻亲眷，便是不值得。”不知为何，此时孟玄忽然想起了沈清辞，那个永远都是柔和内敛的女子，她曾对他说她要个孩子。孟玄忽然觉得胸中有融融星火，似趋于燎原之势。

顾温闻言只是轻轻的笑了：“王爷是难得清醒之人，长公主之事顾温定会尽力而为。”

孟玄闻言终是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起身对顾温作了一揖道：“孟玄在此替长公主谢过司空。”

崇文殿中，气氛有些凝重。严峥袁与顾温相对而坐，皇帝谢裕最先开口道：“顾爱卿觉得长公主一事处置不妥？”

顾温每每看到严峥袁与谢裕，都会想起上官婧璇，想起她倒在血泊中的脸，多少次恨意涌上心头，却不得不强行压制住，装出一副淡漠的神情。不是顾温不想报仇，而是时机不到。

“臣以为长公主乃为先帝独女，长公主的封号为先帝当年亲赐，不宜除其皇姓。其二，太师仅凭一个失踪的孩子和长公主府中下人的口供就断定长公主通敌叛国未免有些草率。其三，长公主身份尊贵，若非太师在长公主府中安插眼线，又怎会草木皆兵，太师未有实证而污蔑皇亲，使整个皇族蒙羞，微臣只想知道，太师居心何在？”顾温所言字字珠玑，令人无言反驳，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顾温向来淡漠的眸子里此刻却确确实实的溢满了杀意，他目光阴翳的可怕，他人与之对视之时，便似要被这目光千刀万剐还要抽筋饮血似的。

谢裕感觉到顾温与严峥袁今日的氛围有些奇怪，连忙打起圆场来，硬着头皮笑道：“太师年岁大了，怕是老糊涂了，有所疏漏也是正常，司空莫要太过苛责了。”

顾温却没有打算就此了之，转头看向皇帝，目色阴冷道：“那圣上也老糊涂了吗！”顾温想起六年前的上官婧璇便是被这个昏君害死的，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昏君。顾温这些年在沉默惯了，放任严峥袁在朝中为所欲为，可严峥袁不该忘了，他顾温的爪牙是有多么可怖，可能自己隐忍太长时间了，也是时候亮亮爪子了。提醒别人，也提醒一下自己，有些账还是要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皇帝被顾温噎的哑口无言，只得看向太师，沉默许久的严峥袁终于起身开口道：“是臣考虑不周，还请皇上恕罪。”说完便向这这个他从未放进过眼中的帝王行了大礼。

谢裕赶忙叫严峥袁起身，顾温再也懒得看这二人演戏，只起身道：“微臣告退。”还未等谢裕来得及回答，顾温早已转身走出了大殿。

严峥袁回头看着顾温离开的背影，目色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