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孟玄感觉自己不知疲倦的游弋着却寻不得方向,而远处似有柔声细语如青烟般镖纱。当他伸手想要抓住这一抹残雾时,那尽数温柔却从指间消散。还未等他遗憾,眼前的漆黑忽然不断的旋转着逼远离他。但他感觉这黑暗之后一定藏着什么,它吸引着自己破开这片黑暗。孟玄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双眸子,那么近,近到自己能看到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宛如大漠的夜空里划过云汉的飞星一般。
“你醒了,身体可好些了?”房间中烛光跃动,昏黄的灯火笼罩在女子清秀却略显苍白的面容上。而此时女子那双星辰般晶莹透彻的眸子里,全部都是一个人。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清辞。”沈清辞有些讶异的抬眸看向榻上的孟玄,他在笑,轮廓完美,眉眼上挑,鼻子高挺,嘴角噙着温柔的弧度。至此之前,他从未这样唤过她,沈清辞避过男人炽热的视线,温声答道:“已过戌时,你昏睡了三个时辰。”
沈清辞心底仍然有许多的疑惑,但她依旧什么也没问。
有的人就是这样的,他不在的时候,心总是悬着的,但只要看到他一眼,只需一眼,那颗心便沉寂下来了。
“阿辞,我想喝你熬的粥了。”在孟玄闭上眼睛都最后一刻便想明白了。择其所爱,爱其所择。这前四个字是前半生,而后四个字便是余下的岁月了。
“好。”沈清辞忽然想起了与孟玄成婚的那一天,那天清风拂面,花枝微颤,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她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少年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而那时也如现在这般,是个月明风清的夜晚,那个少年身着红色的喜袍,如瀑般的黑发被束起,那个少年对她说,他已有心悦之人了。自那天起,沈清辞便清楚,她心悦已久的这个少年,他会尊她,敬她,但唯独不可能爱她。
王府的长廊里,宋昭坐在木栏上,瘦削而宽阔的肩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檐下整齐的挂着一排六棱薄纱的灯笼,在这漫漫黑夜中,孤寂而安静。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宋昭即使不转身,也依旧可以分辨出来人是谁,女子身上似乎永远沾染着玄玉山四月清雅的桐花香,这是一种让他无比眷恋的味道,像人要食三餐,沾阳光雨露,不可或缺。
“阿昭,你有心事。”女子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笃然。
夜色里,一身玄衣的宋昭靠在廊前的栏杆上,看着空中遥远的被云遮住大半的月亮,沉默许久。不知为何,孟绾却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
“今日的那个刺客,我见过他。”宋昭顿了顿,转头看向孟绾,继续说道:“与他对视时,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遥远而破碎的画面。”
“那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宋昭点了点头,低声道:“不过,那些画面一闪而过,我还没来得及去捕捉它,它便已经消失了。”
宋昭忽然看着孟绾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第一次盛满了不安与困惑却依旧坦诚,这样太过炽热的目光让孟绾不敢与之对视,她只能微微偏过头去,不去看宋昭。
“我看到了漫天的火光,剑刃上干涸的血迹,和无数充满恐惧的眼睛。”孟绾听到宋昭这样说道。
孟绾似乎明白了他的不安来自于哪里,这些画面连串起来,无论怎样拼凑,都不会是一个太美好的过去,而最令他不安的,应该是那些破碎的记忆后看不见的黑暗,那些无法捕捉的过去。
少年忽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恶人,该怎么办?”
这一刻,宋昭忽然很害怕触碰到那些记忆,心底是的恐慌开始无限的蔓延,紧紧的笼罩着他的心脏。在他的身后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深渊在贪婪吸收着他生命中所有的光明,而他也只剩下无尽的沉落。
孟绾并不是神明,可她是那样迫切的想要救赎面前的这个少年,她难过的是,在少年独自等待的时间里,竟没有人能拉他一把。
“阿昭,每个人都有不可言、不得已的苦衷,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本就复杂。从前我不曾识你,不知你苦,便无权判你的对与错,而如今我与你相识,我知你性情善恶,所以无论从前如何,我都不曾后悔与你相识并且我依旧无理由的信任你,因为你是我已认定的朋友,我讲永远与你并肩前行。”孟绾看向少年,瞬间觉得宋昭的眼睛中含着的光仿佛比这夜空的月亮还要亮。
若孟绾是第一次看见他,她会觉得这只是月亮投向人间的一片光亮。面前的这个眉似秀山,眼拥星霜的少年,仿佛是踏着漫长的星光而来,历尽风霜,却不沾一丝凡尘。从此,山河过往,凛冬天明,万世沉浮,唯有他才是人间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