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七章 江南(1 / 1)缥缥岱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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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瑶光在门外听到了付思远的话,谢梓材并没有说可与不可,只说她不担心这件事,让他不必忧虑。

回到住处的时候付思远又看到了谢瑶光,明明已经不用再待在他的魔掌之下,这人偶尔还是会站在门前等他,不过多半都是为了谢梓材的差事。

“太女有何差事吗?”他照常问着。

“你想走应该跟我没关系吧。”谢瑶光笑道,跟在付思远身边两年,她逐渐看懂了这个被视为卑贱的人是如何在一群尊贵之身里转圜,保全自己,又保全谢梓材。

她如今能够由谢梓材调配,所做之事也没出什么大纰漏,也要拜面前这个人言传身教所赐。

“偷听,可不是效忠主子该有的行径。”他对谢瑶光的戒备仍旧很重。

“那爱慕。就是了吗?”她反唇相讥的时候就又被付思远掐住脖子摔在了门上,这些年只要提到这件事,这个人就会如此做。

她都习惯了,如今眼睛里也看不到半丝害怕。

“管好你的嘴。”他回回都是这样说的。

谢瑶光咳嗽了几声,满脸通红总算是缓了下来,看着付思远的背影喊道:“所以到底为什么?待在你喜欢的人身边还不够吗?”

她自以为已经看懂这个人所做的一切,可他要走的事还是让她觉得猝不及防。

付思远回头看着她的时候,眉眼上沾染着这世间最真挚的情感一般。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你知道这件事,便够了。”

的确,都够了。

她冷笑着看着那人关上门,连狠狠砸开这扇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自王琼连续三年住持修建了大小工事之后,江北江南的水患都有了停歇之象。只是这一年也不知道为何,两地在不同的时间里各下了十几天的雨,大乱都闹了起来。

皇帝难得清醒了半刻,知道了事情后听说朝中正在商议让谁去江南巡查灾情的事。

“谁去都好,梓材倒是不能动的,我这身子骨但凡有个意外,她万万不可不在京中。”他喝下何空游递来的药叹道。

何空游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点头称是,而后给皇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陛下多睡一会儿吧,现下时辰还早呢。”

谢铭这段日子睡着醒着都是糊涂的,自己也不知道一日究竟睡了多少时辰,就连醒着的时候神智也不一定是清明的。

难得他还有清醒的时候,他突然叹了一声拉起何空游的手,目光灼灼又情深,倒让何空游吓了一跳。

她面上不显,还以情深眼神相回应。

“这辈子有你在我身边,就算真的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陛下怎能说这样的话。”她皱眉。

“谁都有一死,这些日子我总是梦到从前和薛遇还有你在一块的时候,人之将死,似乎都喜欢回忆从前,”他叹道,而后又忧心,“只是我若是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她眉心微动。

“这些年你替我办事也好,还是你自己做事也好,也算是惹怒了不少人。梓材我是知道的,为着薛遇的事,恐怕也不喜欢你,我若是走了,也没人能护得住你了。”他那样忧心忡忡,此生除了为自己这样盘算过,便也只有她了。

“陛下”

“我给你留一道圣旨,是用来给你保命的。只是不知道我死后,这圣旨还能有多少用处,”他心里也明白,以朝堂现在的形势,谢梓材若能守好朝廷那还算好,若是不能,有人叛乱,命途就难定了,他便接着道,“太医院里,有人会给你准备一杯毒酒,到时候你假装殉葬,找具尸体烧了,再点燃宫苑,若能逃出宫去,便逃走吧。”

她一时哽咽,面前的人已经形容枯槁,说话都是极费力气的,却还是跟她交代着他身后,她要如何保全自己的事。谢梓材每日还是会来看谢铭一次,但来的时候他也不一定醒着,谢梓材也不能久待,成日里他也只能见到何空游了。

临老临死,却没有真正的亲人能够守在身边,唯有一个一辈子不明不白跟着他的人,才不离不弃。

何空游看他又睡过去了,一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嘴角想扯起,却像是被千斤坠着,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神情才好。

看着他沉睡下去的时候,她向来明媚的眉眼也耷了下来,带着些许苦涩:“爱了一辈子,你也不能与我合葬一处啊。”

在他还是个落魄王爷的时候她就守在他身边,那时候大抵都是全心全意的,宦官推他坐上了龙椅,她仍旧守着他,为当初势力微弱的帝王护着一片天地。

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没有办法坐上皇后之位,所以当他要娶薛遇的时候,她也是接受的。

“若是你愿意,我即刻封你做贵妃”谢铭当时看出她的不情愿,也想着补偿她。

或许贵妃之位对于她一个奴婢出身的人来说也是高抬了。

“陛下不必忧心我,奴婢哪怕一生都无名无分,只要能对陛下更好,奴婢都没什么的。”她咽下堵在喉口那股心痛,仍旧笑着宽慰。

一个贵妃又算是什么,整日困在宫里,反倒妨碍颇多。自被封为女史起,朝堂上也好,后宫中也罢,哪里不是她搅弄风云的地方,她就是无名无分待在皇帝身边一辈子又如何,薛遇也好,高放安也罢,哪个不是要让着她。

渐渐的,他有了皇后,有了子女,他的爱开始分散,纵然他与薛遇的确是没什么爱意的,但他与薛遇同心同道,站在一处携手对视也让她觉得发疯。

似乎她曾经视为至宝的君主也不再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她要握在手中的权力,至于谁给的,都不要紧。

游走于朝堂那么多年,唯有此刻,她才又念起当日在王府时二人的亲密无间。

爱。

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处,感受着那里的跳动。

现下不如说是愧疚更多才对。

可是愧疚,也不能阻止她累积了多年的欲望。

她走出皇帝的寝殿,只是比她进去的时候多了一道诏书。

“遣皇太女,至江南巡视灾情,安民心,平动乱,不得有误。”

谢梓材看着何空游突然手捧圣旨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就暗道不好,他们争执了许久的事随着这道圣旨而停止了争吵。

“我要见父皇。”谢梓材站在寝殿门前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她本就觉得皇帝不可能在此刻让她离开京城的,现下更觉得是何空游做的手脚。

“殿下还是接下圣旨快快准备吧,陛下这几日一直昏睡着,每日不过醒一两个时辰,您现下来得不凑巧,估计是见不到了。”她言笑晏晏,倒看不出一点虚心。

谢梓材走近她冷笑道:“何女史已经敢矫诏了吗?”

“殿下这话从何说起?难道是怨恨陛下的旨意?”她也笑道。

“何空游,不用跟我兜圈子,这回算是让你钻了个空子,但是你也不用得意得太早。”她笑了笑,而后拂袖离去。

何空游看她的背影,倒真是恍如隔世。

谢铭有时候会与她说,看着谢梓材便仿佛看到了薛遇,她只觉得他是瞎说。薛遇虽也狠心,但却温和内敛,面上能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宽容样子,也就是因此让朝中上下都敬她。

从前的谢梓材只是愚钝,后来神智恢复了,却也算得上活泼灵动,跟从来端庄持重的薛遇没有半分相似。

至于这四年,就变得更彻底了,那一口獠牙,藏都不藏了,咬上谁,就算两败俱伤也是要撕下一块肉来的。

就算是何空游,在谢铭面前还要装上几分,大抵这世上没有谢梓材需要假意伪装相对的人了。

“殿下,此一去,落脚之处是在珉州。”谢瑶光替她看着地图,窥着她的神情才轻声说出来。

只见她伏在案上写字的手微停,而后又接着落笔,最后装封起来递给她:“将这封信递给青龙卫统领,我不在京城的时日,宫中禁军与城外军队都要仔细看顾着京中情势,若有风吹草动不必等我消息,保护父皇,谁敢作乱,即刻杀了便是。”她吩咐着。

谢瑶光接过去才默默退下。

这时谢梓材才走到地图前,手指犹疑着伸出,在空中微颤着点在了珉州位置上,目光沉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四年前知道柳微之离开的时候,她正在婚宴上,来的宾客突然就见她一杯杯灌酒,杨祁试图阻止她也是无用。

一个月后才有消息传来,他又去了珉州。

这四年他就一直待在那儿,做了珉州刺史的僚属,时不时京中的人也会再谈起他,只道他在珉州打理一应耕种税收之事,也算是博得贤名。

这些话是很少传到她耳朵里的,那些人也有意避着。

“殿下。”杨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收回了视线应了一声,而后杨祁才走了进来。

“此番殿下下江南,臣需同往。”他行礼恭敬道。

这四年杨祁也变了不少,从前只是个心性纯直的少年郎,现下也已经学会在东宫和杨家之间游走权衡。

“是你父亲的意思?”

“是,只是臣也想,江南之地,毕竟臣比殿下要熟悉,或许也能帮得上殿下一些。”他始终不悲不喜,看谢梓材垂下眼点了点头才退了出去。

相敬如宾便是这么些年他们两人的情状吧。新婚之夜的时候,她知道柳微之离开,一腔的怒火没地方发泄,差点就砸了新房。

杨祁并未说什么,反倒替她收拾好了碎片残渣,二人和衣而眠了一夜。

他的确是像柳微之的,待人处事上,温和从容,无论什么时候也不疾不徐。她尝试过去接受,去与他行夫妻之实,可就那么两三回,她都感受到身体与魂灵割裂般的疼痛,回回到最后她都发了疯,光着脚就往屋外跑,到最后杨祁也不再提那些事。

“若是殿下实在不喜欢臣,不如从世家里再挑几个男子,殿下这样的年岁,有个子嗣,会更安全。”成亲一年之后的早上,杨祁突然说出这话。

就连这点跟柳微之也是像的,从来是利益为先。

看她黑着脸一言不发,杨祁也放下了碗筷,过了一阵后才叹道:“若实在不行,臣去信柳”

“啪”。

她一把将筷子扣在桌上,强压着心中的怒气与不甘:“不许提他。”

那时候杨祁便明白,也不算是他讨不了这位殿下的欢心,实在是这世上,只有那一个人能让她开心罢了。

偏偏那个让她开心的人,也让她痛苦。远之则渴,近之又如饮鸩。

“瑶光姑娘,”他见到谢瑶光方才回来笑着行了个礼,谢瑶光大抵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听说要去江南的时候显得高兴的人,杨祁笑道,“给付大人的信可寄出去了?”

谢瑶光微愣神,而后干涩笑笑点点头。

付思远也在两年前去了江南,不在珉州,却也临近,正巧也是此番受灾严重之地,故而这回也要付思远接应着一些。

看谢瑶光踱步离开,杨祁笑叹着摇摇头便回了房间。

谢梓材出城前还是在谢铭殿前守了许久,想要试试,等一个转机。等到他醒来过一次。但就那一次,谢铭也是神志不清着,只能半睁着眼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她突然心中酸涩难当,比起她离京之后京中恐被人占据,她更害怕他出事。

可是她再多的话,谢铭此刻也听不进去了,又浑然睡去

江南阴雨已接连十日,今日总算是放晴。

谢梓材来到的时候正是这样一个好天气,她乘船往下,总算见到了当初王琼折腾了近两年的工程,她看着那河道水流,上头行驶着运输的货船,还有周遭分布的良田,在京中的急躁,突然减轻了一些。

当年为着这工程也折腾了这样久,现下看到它真的发挥了不少效用,也让她觉得当初种种辛劳不算是白费。

下船的时候她也觉得脚步虚浮,踩到地面上才松了一口气,而后见到面前一身着官袍的女子走上前来:“下官珉州刺史宁缭,拜见太女。”她带着一众属官前来拜见。

面前女子也有三十年岁,身材娇小,身形也瘦削,面容上带着一股温和笑意。

“有劳宁刺史了。”

她应下。

杨祁看她的目光在那群属官身上穿梭了一回,虽然不易察觉,但他也心领神会。

只是这群人里面,并没有她要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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