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容皓在两年前就已经离开京城,看着覃泉柔能自立门户也就有意让她自己试练。这几年凭着覃容皓的名气,她给达官贵人们瞧病也赚了不少银钱,一应的都补贴在给穷人看病上,也就有了些许声名。
几年间魏桓生也写过几回信给她,看上去也不过是普通问候,可逐渐的她在字里行间里总觉得魏桓生对她的近况了如指掌,不免担忧。
“后来我发现,我医馆中找来的仆侍里,有他的耳目。”覃泉柔显出回避躲闪的样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覃泉柔才真正明白魏桓生这么多年的心思从未断绝。
“他进京了,你知道的。”她叹着气,将这段日子魏桓生是如何隔三差五派人前来打探她的状况,又在她门前一直安插着暗桩监视说了个仔细。
本来也只是这些私底下的招数,直到昨日魏桓生像是喝醉了酒,找上了门……
“你没事吧?”柳微之皱眉问。
覃泉柔垂首摇着头:“我将药罐子砸在他头上,他也就清醒了,并未做什么。”
“他对你的心思不是一日两日,原本以为碍着名声,他不敢做什么。”柳微之也叹。
“当年他是狼子野心蛰伏,如今既然是要搞得路人皆知了,许多事情他或许也不在意隐藏了。”她为此也害怕得很,她从前不喜欢魏桓生,也是因为总觉得他堪称表率的言行下总有矫饰之意,也总能从他眼神里看出极力隐藏的野心。
“你还应付得来吗?若是不好,便赶紧……”
“柳大哥不必担心,我有我的法子,那日他醉酒来闹事,我就已经托人告诉世子夫人了,想来会有人阻止他的,”她释怀笑了笑而后问,“柳大哥又是为何在此时回来?”
“我想托你一件事。”
“为了薛玳大人?”看柳微之略微惊异的神情,她浅浅笑着,“能让柳大哥奔忙的事,除了一些朝堂大事,也就是太女的事了。”
“你也知道薛玳失踪的事?”
“我不是知道他失踪,”她神色正经起来,“我是知道他下落。”
这几日日头强盛,身上总是爱出汗,就算是一阵风过也全是热浪一般,烧得人皮肤更难受。
“呐,吃吧。”魏舒盈坐在树下将冰镇好的果子向前推了一推,她眼神仍旧是空洞的,却一直笑眼盈盈看着面前的人。
“好。”
侍女见那男子温柔吃着东西,跟魏舒盈说说笑笑着也没什么芥蒂,心里却不禁叹气。
“县主,覃大夫来了。”侍女禀报着。
魏舒盈点了点头叫覃泉柔进来,手向前摸了摸终于抓到男子宽厚的手掌:“阿玳,你去给我找碗酸梅汤好不好。”
“好。”薛玳应下,一身轻松着朝着膳房去。
他与覃泉柔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多看了两眼,之间面前的人神色轻松,神智清明,一时无言。
“县主,我来给您请脉了。”
魏舒盈点了点头,便伸出手去给覃泉柔把脉。
“县主最近神思倦怠,也是晚间神思不宁的缘故,我再开一些安神的药膳吧。”自魏舒盈进京之后,魏桓生就请她来照料她的身子。
“齐公子可还好,要不我顺道也给他瞧……”
“不必了。”一旦提到此处,魏舒盈的脸色就变了,疏离提防得很。
“舒盈,酸梅汤来了。”那被府中侍女叫做“齐公子”的人,只要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与薛玳分明是一样的长相。
魏舒盈以为以覃泉柔的身份不可能见过薛玳,是以一开始便没有隐瞒。她瞒着魏桓生将薛玳藏在府中,若是魏桓生知道自然此事会更防着覃泉柔一些。
这些年谢梓材有什么灾病,元逊都会特意来找她一次,也是因为柳微之的托付,她每回也都应承,也就偶尔见过薛玳几次。
她进到府中第一次见到薛玳之时就惊讶不已,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安心待在此处。
直到她发现,这个薛玳似乎是记不得什么事情的,以为自己姓齐,是魏家的远亲,如今借住在魏家府上,与魏舒盈算是表兄妹。
起初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精神很差,每日跟个游魂一样,神智也是糊涂的,现下倒是都好了,只是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举止轻柔喂着酸梅汤进了魏舒盈的嘴,二人发乎情止乎礼,看起来倒也般配。
只是魏舒盈突然呛着了,他慌忙将碗放下,却搁了个空将碗给摔了,覃泉柔下意识蹲下身将碎瓷片捡到一旁,却正巧碰到薛玳也探下来的手。
只是四目还未对上,魏舒盈咳得厉害,薛玳立刻又起身照看她去了。
柳微之在外头看了半晌,见覃泉柔安全出来才安了心。她见四处无人注意才缓缓走上茶肆将手中的布条交给柳微之:“薛玳大人给的。”好在魏舒盈看不见,没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
“你不是说他已经失忆了吗?”
“这医书典籍和这世间传说里,都有不少关于洗去人的记忆的药物和法子,可都是传说而已。若是真的用,许多药物的确有迷惑人的心智的效用,能让人短时间内忘记自己是谁,可之后是能恢复正常的。薛玳大人神智清明之后仍旧装作忘记自己的身份,西屏县主以为她的法子成功了,却只是有人让她这样以为了。”
只是魏舒盈也担心人看出端倪,所以覃泉柔说要给薛玳把脉,她从未允准过。
“薛玳大人说什么?”覃泉柔见柳微之神色突变问道。
他将那布条找了处明火燃尽,眼中跃动着的火苗却像是要将人直接烧尽。
“陛下,崩了。”他苍白着脸说出这句话。
“覃姑娘这段日子可有异常?”魏桓生等到略微闲下来的时候问着。
那手下的侍卫犹疑了半晌后答道:“禀世子,这些日子派去的人手缩减,从昨天起便没有人去盯着了。”
“什么?”
看他隐隐发怒的样子那侍卫赶紧跪下:“并非属下不尽心,是……是世子妃的意思。”
魏桓生目光微转,而后长舒了一口气也不再为难侍卫。
“世子,前线来报,临王谢梓相,已经率兵回驰了。”
“知道了,也是时候了。”他仰着头看着天边黄昏时候的太阳,既然气数将尽,他就要亲自将此断绝。
“江南也来了消息,说是前段时日隋州遭了洪灾,河海侵地,本来是将城中的人安置在较高处,后来情势越来越危急,不得不将城中百姓转移到别的州府。太女回京途中滞留在那儿,亲自指挥安排了城中的百姓撤离,并未独自逃脱。为此事,江南民众对太女也是交口称赞,她也算是颇得民心。”
魏桓生微眯着眼笑说:“这就是柳微之选择她的缘故吧,只可惜,还是生不逢时了一些。”
若太平盛世,有这样一位储君是苍生之幸,可惜一个羸弱破碎的朝廷,她的手段,还是不够了一些。
江行孤舟君为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