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这个声音真有趣,不过是接她话而已,也能模拟出来这么形象的情绪来,她得跟它多说一会儿话才行,这里太寂寞了。
“因为呀,”风月漫弯起的嘴角压下去,她的声音却是虚弱地、有点奇怪的欢快,“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啊。一个人久了,就会对别人的期待小了。”
“你不相信他会来救你?”
“也不是。”风月漫想了想,欢快地给出了答案,“他若能救我,自然会来,来了,我就当是惊喜,若是没有来,那样我也不会觉得失望啊。”
来了就当惊喜,不来也不会失望。对别人的期望已经低到这个几乎没有的程度了么?
“以后不会了。”他说,“以后风风雨雨,我都会挡在你前面。”
“不会让你,再一个人孤独流浪了。”
九重天突然要举办一场婚礼。
有多突然?
昨个儿司命还半是扶半是拖地拉着越来越虚弱的风月漫在上澜宫附近散步,两人一起数落药尊神的无情无义,一起讨论最近四海荒的卦故事,说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看到逝歌远远飘过,高贵冷艳地鸟都没鸟他们俩。
今天一大早,司命还没起床,就被白缮催命一样敲开了门,喜气洋洋地递上了一封喜帖:“十日后,我家上神成亲,霜儿你一定要来。这是我家上神叮嘱专程给你的,药尊神亲笔所写哦,四海荒仅此一份哦。”
司命大清早还没睡醒,一脸呆滞地看着他,脸上差点就要写上“我还没睡醒你刚刚说啥”几个大字了。
白缮见他傻愣愣的模样,脑子突然灵活了一回,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鼓足勇气凑上去在他脸上就亲了一口。
司命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傻乎乎的,特别可爱。
白缮好想在他另一边脸对称的位置也亲一口啊,可惜贼胆用完了。
舔了下嘴唇,把喜帖塞到她手里,推了他一下:“我还要赶去别处送喜帖,先走了,你回去继续睡啊。”
说罢,就真的急匆匆赶去下家了。
司命呆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哈欠,随手就将手里的喜帖扔垃圾似的丢到了门外草丛里,“砰”的一声踹上门,三步并作两步扑回床上继续睡。
日上三竿的时候,司命府突然传出一声高音,特别惊恐的模样,住得近的还以为他遭人劫色了,纷纷探头,思考着要不要去看看是谁这么英勇。
就见司命府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野人披头散发穿了中衣就扑出来,表情惊恐地在地上胡乱地摸索了一番,像是在找东西,没找到又转而扑到了草丛里。
他嘴里还不断发出类似惨叫的声:“早上那条鳝鱼送谁的喜帖来着?他说的上神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妈了个鸡,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这就要抛弃风月漫娶别的女人了吗?还叫我一定要去,妈了个鸡,妈了个鸡啊,有没有搞错!做人怎么能过分到这个地步等我知道新娘子是谁,看我不扒出她祖宗十代黑历史,我就不叫司命!”
“司命这又是发什么疯?”
“谁知道呢。”
“他好像在念着什么,声音都走了形。”
“唔,好像是什么什么喜帖什么抛弃什么扒皮”
“吓!他惨遭抛弃却收到新娘喜帖羞辱,愤恨之下失了理智决定报复新郎?”
“哇靠好可怕!”
“找到了!”司命突然从草丛里站起来,扒拉扒拉一头鸡窝似的头发,激动地双手发抖,翻开喜帖直奔新娘的名字,念出来的字抖得都变形了,“新娘风月漫,好啊,哪里来的骚狐狸精,也不看看药尊神是谁的男人就敢抢,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等,等等!”
她突然停止碎碎念,目光倒回去,死死盯着那三个字:风月漫,又一字一字挨着念了三遍。
“风月漫”
不是风越慢,不是封阅漫,也不是峰月曼,真的是风月漫,三个字与她脑海中三个字重叠在一起,一字不差。
司命登时脑子不够用,死机了。
两百多年前,一个晚上,逝歌同风月漫从难舍难分到形同陌路,司命还一度怀疑风月漫杀了逝歌全家后被逝歌晓得了。
两百多年后,一个晚上,逝歌与风月漫从视若仇敌“噌”地跳到了十天后成亲。
请不要大意地告诉我,这两个晚上都发什么?!?!
十日的光景简直是一晃就过了,不管四海荒是如何沸腾,不管众仙是如何目瞪口呆,反正就到了风月漫与逝歌成亲的日子。
两个都是上古尊神,有资格参与他们喜宴的神仙,真心不多,每一个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往喜宴上一坐,路过的仙婢连大气都不敢出。
虽说看似筹备仓促,但喜气洋洋的白缮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说这场喜宴除开吃的东西,其他的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连新娘的喜服都早就做好了的,就等着这一天了。
众仙均端着脸做出高深莫测的稳重样,心里却不由吐槽技能全开:早就准备好了?有多早?新娘喜服都准备好了?也不怕做出来的喜服不合身新娘子心里记恨哦。
然而再怎么隆重,都改不了逝歌一身喜服去接新娘子,然而他跟着鸾车出去,回来的时候九只飞鸾拉车,前后九九十一只凤凰飞绕,四周还飘着桃花瓣儿,都拦不住回来的只有车没有人的事实。
别说新郎新娘,就连跟着逝歌一起去迎亲的神仙均不见身影。
众仙:;什么鬼?!
抱着兴许是什么余兴节目的想法,众仙又安坐了下来,一直坐到吉时都到了,才见白缮“哼哧哼哧”的跑回来,宣布喜宴推迟,具体时间再通知,然后各种赔礼道歉。
众仙全部懵了。
搞什么?
说要成亲的是他们,到了吉时又不成亲了的还是他们,这是当过家家玩儿?
这怎么能当过家家玩?
众仙忍不住,吩咐左右向白缮打听怎么回事,然而白缮只要不是面对司命,简直就是铁嘴葫芦,不能说的半个字都没透露,说来说去都是废话。
来打听的人纷纷铩羽而归,正要回去禀报的时候,看到了远处袅袅过来的司命。
司命走起路来都面带幸灾乐祸。
司命是风月漫的朋友,算半个娘家人,本来是在上澜宫送嫁的。
他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桃红色的新衣裳,袖口各绣着一枝艳丽的桃花,左手随身书册,右手一只笔滴溜溜的转动,一双眼睛盈盈带笑,眼珠却转来转去,似乎是时刻眼观四海耳听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卦。
众人如释重负,连忙跑过去打听。
司命微笑,听完了他们的问题,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没啥,就是突然意见不合,暂时闹掰了。”
意见不合?什么意见不合能在喜宴上掰了呀?
司命继续微笑,轻飘飘道:“哦,也没啥,就是为进谁家的门争了起来,风月漫上神觉得应该是药尊神进她上澜宫的门,药尊神不肯,就吵了起来,总归意见不合,两个当场决定暂时分道扬镳,等什么时候谈妥了再成亲。”
“所以这个亲暂时就成不了咯。”
众仙听了之后:你特么是在逗我么!
众仙纷纷觉得心累,掩着脸愤愤而去。
剩下司命好心情地哼着歌,低着头记着什么。
白缮苦兮兮地问她:“药尊上神呢?”
“把风月漫拖进上澜宫了。”
白缮大惊:“这,这又是哪一出?”
司命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笑,款款道:“不管唱的是哪一出,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亲都成不了了这还不是最大的坏事?
白缮理解不了,有些心塞地去收拾喜宴残局了。
司命继续哼着歌儿。估摸着这会儿上澜宫正在上演一场不可描述的大战,等结束了,成亲这件事儿约莫就有着落了。
唔,谁赢听谁的呢。
那么,最后谁会赢呢?
似乎,没什么悬念了罢。
上澜宫。
一场不可描述的大战。
“逝歌!你丫的,老子说的不是这个打架唔”
“那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风月漫的声音急促地喘息着,破口大骂,“老子叉你大爷!欺负我大病初愈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唔你你你”要哭了,“你轻点腰断了断了断了嗷”
“嗯?你要叉谁的大爷?”逝歌从容不迫。
“你!”咬牙切齿,“叉你大爷嗷呜”
风月漫觉得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的小舟,飘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而逝歌就是从天际刮来的从容淡定的暴风,一点一点逗弄着她,吞噬着她,先吞噬她的身体,再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灵魂,最后还要她跟着他一起共舞。
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她咬咬牙,大病初愈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没有反抗力的白面团子,只能随便他揉弄,仅剩的气力最后都化作了他耳边一声声低吟浅唱。
只是在最后忍不住哭得惨兮兮的时候,逝歌终于停下来了,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俯下身来,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几分柔情似水呢喃:“果然,还是这样哭比较好看。”
他是想起了先前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的花焰。
风月漫朦朦胧胧地看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逝歌只是笑,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似的一闪一闪,像把风月漫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逝歌克制了一会儿,一点一点吻着她的脸,从额头吻到脖颈间,细细的啃噬着,温柔地触碰着。
风月漫忍不住哼出声儿,双手勾住他脖子。
逝歌的声音就从她脖颈间传出来:“还嫁不嫁了,嗯?”
风月漫咬牙,拼着失控的理智哼了一声:“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话音刚落,她一个巧力反客为主,
翻上去的时候,她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刚要开口放点狠的。
风月漫猝不及防之下,要说的话都被喉咙间突然而来的呻、吟冲散了。
逝歌枕着手臂望着上面的她,笑:“看吧,不是在上面就是赢了,呵”
风月漫在心里泪流满面。
老子叉你大爷啊!
“愿赌服输,你嫁不嫁?”
“我嫁^。”
药尊神的喜宴推迟了半个月,喜帖重新送到了各家,不过众仙这次都没了喜气,完全木然了。
喜宴这回倒是没有出什么乱子,鸾车回来琉璃宫,风月漫从鸾车上下来,将手递给逝歌。
她的凤冠上前面垂着珠帘,一张精心妆过的脸若隐若现,眉黛唇红,面上还贴了精致的花钿,就算没有彻底拨开珠帘,都能知道,风月漫真的是一辈子都没见她现在这么美艳过。
她安安生生地下来,令再次来参加喜宴的仙家都松了一口气。
可惜这口气松的还是有点早。
她突然用空着的手撩开眼前晃动的珠帘,挂在凤冠的两边,将整张脸都露出来。
一身华美的嫁衣,戴的珠宝并没有几样,但却十分衬她,没有夺走她丝毫的颜色。
她突如其来的一手,众仙默了一默。
风月漫却开口了:“哎,这珠子晃的我眼都花了。我这是欢欢喜喜地嫁人呢,又不是受罪,凭什么搞得我好似见不得人似的。我都忍了这一路了,实在是忍不住了啊。”
看礼仪天官似乎有话说,风月漫继续道:“这都不允许的话,那我不嫁了,太憋屈了,老子不干。”
礼仪天官要说的话瞬间被咽回去,简直要哭了。
逝歌死死扣住她的手,对着礼仪天官微微颔首。
喜宴终于正常进行下去了。
众仙都默契地提着一口气。没到最后,随时都可能出幺蛾子,否则怎么都不像风月漫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