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逝以寻自然是跟在后面,一样的道袍,一边捏着鼻子,一边艰难地看着脚下的楼梯。
店小二看见他们俩,愣住了。以至于宋白玉取出银钱,要结账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宋白玉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
逝以寻连忙踱过去,斜倚在柜台上,握拳在唇畔咳了两声,将店小二唤回了神儿,她佯装羞怒道:“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相公今儿特俊?”
小二连忙回过神来,给他们找了零,结结巴巴,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道:“二位客官怎么、怎么是道长么”
宋白玉抬脚走在前面,丰神俊朗得很。逝以寻对着那小哥吹了一声口哨,道:“夫妻间的情趣,你懂不懂?”
店小二顿时双颊染上红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宋白玉在门口,侧身看向逝以寻,抿唇道:“师父快走罢。”
“还要叫师父”小二低低好奇地问逝以寻,“这也是情趣之一吗?”
逝以寻抛了个媚眼儿给他,他恍然大悟状,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这段时间客官真真是让小的见识了不少,也学到了不少,终身受用啊。”
在逝以寻的游历计划安排下,师徒俩直奔京城大运河边的码头。
码头看似很是忙碌,不断有货船在此地停靠,上货卸货再驶远。
逝以寻看着这幅场景,顿生豪壮之情,大手一挥,让宋白玉去包下一艘客船。
宋白玉心思细腻,谈好了价钱以后,再打听了一下行程,知道从这里到湄州,大概要六七天的时间。
当时宋白玉就用一种很认真,很严肃的眼神看着逝以寻,问:“师父确定要渡船么?”
逝以寻早早就期待了他们的浪漫之旅,自然是毫不犹豫道:“你我又不赶时间,况且渡船一事,不是早就已经定下了嘛,当然是要渡的。”
宋白玉还想劝说,道:“中途没有驿站,六七天都要在船上度过,师父到时候要是反悔了,可就来不及了。”
在船上度过多浪漫多合她心意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反悔?
逝以寻再三保证,肯定以及绝对不会反悔以后,宋白玉就带逝以寻一起去置办这六七天要用的吃的东西。
索性那船上有一间十分干净整洁的船舱,用的倒是没有什么,大多数是吃的。
其中逝以寻的梅子糕就占了满满一大袋,是宋白玉一路扛着回来的,其余的还有瓜子果脯一类的。
宋白玉挑着眼梢,拔高尾音儿问:“在船上,师父就吃这些?”
逝以寻想也不想,脱口就道:“其实为师还想吃白玉你”
见他脸色有些发黑,逝以寻立马改口,“这些不够吗?那白玉还想吃点儿什么呢?我们要不要买些肉啊蔬菜啊大米之类的呢?”
随后宋白玉又去买了一些大米和易存放的蔬菜。
逝以寻看了看,顿时无限怨念:“为什么没有肉啊?”
宋白玉道:“那个不好放。”
随后逝以寻才醒悟过来,船在江上行驶,满江都是肥鱼啊,为什么还要买肉呢?
只是自从这一回渡船南下以后,某女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两件事,一就是坐船,二就是吃鱼。
船上一共有六个船夫,师徒俩采购完,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船上做午饭吃。
出于友好,宋白玉将从酒楼打包回来的烤鸭和点心给他们摆上,这一点逝以寻不得不承认,宋白玉做得很上道。
毕竟接下来的六七天里,师徒俩还是要靠他们掌船的。等到他们一个个吃饱喝足以后,就准备开船上路了。
船身突然摇晃了一下,逝以寻顿时感觉重心有些不稳。身后宋白玉一把扶住她,轻声道:“师父小心一些。”
看着码头越来越远,逝以寻不禁满心憧憬着这段神奇浪漫的旅途。等到了湄州以后,又会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只是
人的一生里,最忌讳的就是可是、但是、只是这一类的词语。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那预示着不祥的转折。眼下某女却不得不用。
眼看着船完完全全驶到了大运河的中央,运河十分宽广,两岸光景都只有绿豆一般大看着滚滚流动的河水,逝以寻的感觉很奇怪。
心里空落落的,竟觉得自己飘扬在汪洋大海里,没有个尽头着落,感到不安全
宋白玉察觉到了逝以寻脸色有些异样,担忧地问:“师父怎么了?感到不舒服了?”
没多久,逝以寻就觉得头昏脑胀,极度不适应,摆摆手就钻进了船舱的房间,道:“为师一定是困了”
怎料,进去以后,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坐起来一看,宋白玉也已经进来了,取出之前买的茶叶,在小炉里煮起了茶。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语气带了点儿戏谑和轻佻,就道:“师父不是困了么,怎么睡不着?”
船身时不时有点儿轻微的摇晃。它不晃还好,一晃某女顿时就感觉她的大脑里也跟着晃,胸口闷得很特么的,这跟她之前的预期一点儿也不符合啊!
渡船,不是应该很浪漫吗
逝以寻闷闷看着宋白玉,可怜道:“白玉啊,为师好难受。”
宋白玉了然的舀了一碗茶递过去,道:“师父喝点儿热水会好些。”
逝以寻接过来,吹了几口气,然后咕噜噜全部喝完了,打了个嗝,又道:“还是很难受。”
宋白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早提醒师父了,师父偏不听,现在也回不去了。一般人赶路都不会选择乘船的,师父倒好,怎么折腾怎么来。”
逝以寻贴了过去,道:“为师想,这样应该很浪漫,能够和白玉你独处。来白玉,你抱抱为师,为师就不难受了。”
宋白玉更加无奈地张开手臂接住了她,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逝以寻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果真是舒服了不少
逝以寻唏嘘:“没想到坐个船会这么晕”
随后在那摇摇晃晃之中,某女枕着宋白玉的怀抱,不怎么安稳地小睡了一下。
而后,被一阵刺鼻的鱼腥给呛醒,逝以寻头昏脑胀地走出船舱时,正值夕阳西下。此时船儿已经停止了前行,漂浮在江面上,举目望去,都是一片辽阔的江水,泛着暖金色的粼粼波光,十分赏心悦目。
几个船夫坐在甲板上煮鱼,难怪这么大的鱼腥味。
让逝以寻意外的是,宋白玉竟然也和他们坐在了一起,修美的手指,拈着一片一片的鱼肉往小锅里放。
江风轻微一拂,撩起了他的衣袂和墨发。
船夫看见逝以寻出来,连忙招呼:“道长可醒得真是时候,快过来吃鱼罢!”
宋白玉闻言,也侧头来看她。浅浅的阳光下,他淡眯着眼睛,瞳仁里映着淡金的光亮,清浅的嗓音,沐浴了江风,传到逝以寻的耳朵里,带着一股薄薄的沙哑,道:“师父有没有觉得舒服些?”
实际上没有。
但她不好煞这徒儿的风景啊,眼下美景开阔,美人在前,她就是身体上受着莫大的煎熬,心理上也是千万个舒坦的呀!
可惜心理上的舒坦,最终不敌身体上的煎熬。
还不等逝以寻强忍难受回应他,又是阵阵刺鼻的浓烈的鱼腥迎面扑来,她胸口一窒,下一刻就扑到甲板边缘的栏杆上。
呕吐了起来
“师父?”宋白玉赶紧跑过去给她顺背,被她横着手臂阻挡。
逝以寻连忙,道:“白玉你别过来,为师马上就好了马上呕”
那边的船夫说:“道长这晕船这么厉害,要不要紧呢?”
逝以寻冲他们摆摆手臂,示意她没有大碍了之后,一船夫才又叹,“姑娘家哪里能受这样的苦,不比我们这些三大五粗的人。”
既然如此,那先前老子包船要南下的时候,特么的你们怎么不说呢?
宋白玉还是不听逝以寻的话,硬上前来,手拍着她的背,忧心忡忡道:“很难受?好好儿地走官道,骑马骑驴都不至于如此,非得要渡船。若实在不行,弟子御剑载师父罢?”
逝以寻吐完了,能吐的都已经吐了,接过水囊漱了口,看着他担忧的脸,道:“已经好多了。上船之前,为师和白玉买了那么多口粮,白玉能一并带走么?还有付了的船钱,能不能要回?”
逝以寻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出门在外,要消费不要浪费啊。”
宋白玉抽了抽额角,道:“都这个时候了,师父还在计较这些。”
其实她计较的是,若要御剑,一下就到了湄州,哪里还是个游历的样子。
所谓游历,就是要和宋白玉一起,风雨同舟,共享酸甜苦辣的嘛。
吐了之后,逝以寻好了许多。即使是鱼腥味再刺鼻,她也实在是没东西可吐了。
起初,船夫叫她一起过去吃鱼,被某女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宁愿抱着她的梅子糕吃,也不想吃了腥鱼再吐个几回。
宋白玉端着煮好的鱼向逝以寻走过来,逝以寻立刻别开头去,大声道:“白玉你自己在那边吃就行了,不必顾及为师,为师不爱吃这个!”
宋白玉挑了挑眉,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师父就莫要挑剔了。试试看,没有多大的腥气。”
逝以寻很为难地瞥过来一眼,见他正取出之前买的辣子酱,放在煮好的鱼肉上。辣子酱的味道飘进了逝以寻的鼻子里,让她通体舒畅
宋白玉细心的挑了鱼刺,夹着一块鱼肉送过来,又道:“师父吃罢。”
此等情况,逝以寻觉得自己应该矜持地犹豫一下的,结果一看,宋白玉那温柔的动作和表情,她立马就英勇就义地凑过嘴巴去了。
一年到头能让宋白玉喂她吃东西的次数有多少?史无前例啊!她要是再犹豫,他反悔了怎么办?!
不敢细嚼,一口咽下又辣又烫,逝以寻厚着脸皮,嘘着嘴道:“白玉啊,为师没吃出是什么味道,你再喂为师一下。”
宋白玉似笑非笑地再挑了一块鱼肉,送到她嘴里。
“为师还是没吃出什么味道,再来。”
“师父仔细一些,小心被烫到。”
逝以寻囫囵吞着鱼肉道:“白玉啊,你再喂为师一次。”
宋白玉有些哭笑不得:“师父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当逝以寻再腆着脸说“白玉啊,为师吃太快了,没吃出是什么味道,你能不能再喂一喂为师呢?”的时候,宋白玉就抽搐着嘴角,看着一碗鱼肉已经见底,道:“师父也知道自己吃太快了。”
事实证明,只要是宋白玉亲手喂给逝以寻的,就是逝以寻再不喜欢的东西,她也能吃上个三五碗。而且先前的晕船之症,也有了明显的好转。
这时,有个船夫看着师徒俩,就憨憨地笑了,道:“看道长这架势,徒弟经常会挨饿啊。道长徒弟还能生得这么出挑,不容易。”
他什么意思?是说她吃太多经常,n了宋白玉?她简直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师父,而宋白玉能在n的夹缝当中,生长得这样好,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是这个意思吗?
逝以寻想解释,可那位憨憨的船夫,丝毫不当回事儿,说完了这边,又凑到那边去闲话了,真真让某女无语凝噎。
这时宋白玉扬了扬碗,抬着眼梢,似笑非笑地问:“师父还要再来一碗吗?”
逝以寻郁卒道:“老子不吃了。”
后来逝以寻坐在甲板上,看着宋白玉坐在她旁边,淡淡吃了几口鱼,微微蹙着眉头。他没有加辣子酱,想必也是觉得鱼腥有些冲。
看着看着,逝以寻心里又舒坦了起来,问:“既然不好吃,白玉何不也加点儿辣子酱?”
宋白玉眉头蹙过之后,再挑了一下,道:“弟子有没有说过,那是师父喜欢的东西?弟子不喜吃辣。”
逝以寻愣了一愣,他再道,“虽然弟子不喜,但师父若喜欢,弟子也可以陪同。”
或许宋白玉本人说这样的话不觉有什么,他也不知道她有多么的感动。
逝以寻鼓励他道:“白玉白玉,你快点喜欢上吃辣。蜀中美食多有辣子味,不然你就要错过了。”
一样事物,由最初的不喜欢,到将就,再到最后的喜欢,是一个微妙的过程。对人也是如此。倘若宋白玉能喜欢上吃辣了,是不是同样,也会由最初的不喜欢她到最终的喜欢呢?
逝以寻满怀期待地听着他轻轻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随后逝以寻在他的鱼肉上也加了辣子酱,将他的俊脸都呛红了。都可以与天边满天绚烂的云霞相媲美。
开船的时候,船身突然摇晃了一下。师徒俩本是在甲板上,吃着零食,赏着黄昏之景,逝以寻被这毫无预警的一晃,冷不防歪倒在了宋白玉的怀里。
宋白玉接住了她。感觉到船一开始移动,逝以寻登时浑身就不舒服,感觉好不容易消停下去的,头昏脑胀,胸闷气短之晕船症状,又浮起来了
宋白玉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师父太紧张了。”
逝以寻道:“为师没有紧张。”
“那师父抓着弟子的腰带干什么?”
她低头一看,啊呀,果真手在紧紧抓着宋白玉的腰带,要是再来回晃两下,恐怕她就要将他的腰带扯散了。
逝以寻一把松手,手掌在衣裳上搓了搓,理直气壮道:“为师这是本能。”
“”
后来宋白玉告诉她,晕船这种事情,是可以自制的。只要别太紧张僵硬,人随着船晃动,将船看做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宽心来,然后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了。
可是这船再安全也是会沉的嘛!哪里又能放宽心呢?
逝以寻刚一将她这一想法表达给宋白玉,宋白玉便扬了扬眉,笑道:“就算是沉了,也不会淹到师父。”
逝以寻认真地审视宋白玉,渐渐胸中豁然开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说,就算这船沉了,他也会保护她,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受到丁点儿伤害?多么深情的告白呀!
“白玉你”逝以寻眉开眼笑,欲语还休。
只听宋白玉接着淡淡道:“师父不是还能御剑么,怎么会淹到。”
眉开眼笑的欣喜,瞬间化作颓然。
她学着宋白玉说的,船怎么摇,她就跟着怎么摇,感觉真的好了不少。但宋白玉的话给了某女不小的启发,逝以寻思来想去,意识到自己不仅是一个爱情与事业并重的女人,还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
于是夜幕降临,师徒俩在甲板上吹夜风时,逝以寻对宋白玉说:“白玉啊,为师觉得没有安全感。”
“嗯?”宋白玉侧过头,看向她,轮廓在夜色里深邃而性感。
“可能跟你不接受为师,不喜欢为师有关。”逝以寻说着,便对宋白玉抛了一个媚眼,道,“你说你喜欢为师,要和为师厮守余生,为师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了。”
可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宋白玉的答复。
他看着远方的夜景,似乎着了迷,还似乎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她刚刚的话语上,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天色也着实不早了,船夫纷纷固定了桨,下去休息,也让他们早点儿休息。明早他们会早起继续赶船。
逝以寻揉了揉发麻的腿,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道:“为师有些累了,白玉早点睡罢。”
看来近期,她是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事到如今,逝以寻早已不如当初在山上的时候那样急迫,渐渐领悟到,这种事情再急也没有用。对宋白玉,紧驰有度的策略更加合适。
抬步即将离去的刹那,倏地手腕一紧。宋白玉侧对着她,他几乎是连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会拉住了她。从他的表情来看,那是鬼使神差的一件事情。
半晌,宋白玉才迷茫地问:“师徒当真可以如师父所说的那般?即便是世俗不认同,所有人不理解,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可以?那哪里才是我们的容身之所呢?”
困惑宋白玉的这个问题,唔有点儿复杂。
因为她也没有肯定的答案,这个完全是因人而异。起码逝以寻觉得,她喜欢他,那么她就已经摒弃了所有师徒辈分和纲常,就是所有人都认为不对,她自己也会觉得是对的。
于是,逝以寻耸耸肩,道:“白玉啊,你知道除了你这个人,其余的为师都是不怎么在意的,只是为师觉得可以,不代表白玉你也觉得可以。这个要问白玉你自己了。”
顿了顿,逝以寻弯身下去,手指穿n他的发间,带了如梦一样的憧憬,“至于容身之所,天下之大,还怕找不到吗?一切从新开始,没人知道我们从什么地方来,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只知道我们很喜欢彼此,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那里最好有满地的桃花,隐隐约约,远远近近都是白玉你勾唇的笑。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做得最多的梦,便是和你一起在桃林锦瑟和谐。那么在白玉的心里,究竟看重的是什么呢?”
宋白玉久久不答。
逝以寻便帮他回答,道:“是修仙,为师一直知道。”
宋白玉握着逝以寻手腕的手收紧,让她想走也不是,想留也没有理由留。
手指间,他柔软的长发,一直滑一直滑。
“可是师父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看重的是什么了”他抬起眸子,意外地与逝以寻对视。
随着他手上往回拉的动作,将两人一点点地拉拢。
咫尺之隔,直到最后,丝毫的缝隙也没有。
两唇相贴,带着各自的温度融合对方。
逝以寻心如钟鼓。
她不敢闭眼,瞠着眼睛,看着他的面目。唯恐一闭眼,这就显得不真实。
倘若第一次他主动,亲,吻,是假装夫妻,第二次他主动,亲,吻,是醉酒,那么现在,既不是假装夫妻,也没有喝酒,他也主动的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