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某女成功地坐在他床边时,捞起帘帐,幽幽的迦南香浸鼻,逝以寻便晓得他还睡着,睡得十分安静。
手撑着床沿,指尖有他柔软绕指的长发。逝以寻看了他半晌,笑着缓缓俯下头去,唇贴在了他那薄凉的嘴唇上。
她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走的。中途能够偷香片刻,某女觉得很赚。
怎知,才将将贴下去,忽然间重砚的手便动了动,于夜里张开了那双绝世清冷的眼。窗前的月光盈了进来,为他的眼梢流了光淡了彩。
逝以寻心头一怔,还来不及撤离,那双手便扶上了她的腰,继而将她往床上一带,翻身便将她压进了里边
他的吻很霸道,充满着占有和索取。让逝以寻回想起在般若界做的有关他的梦境,那些残破的片段一直被她掩埋在脑海深处,他便是这般吻她的,仿佛那些不是梦境,竟让她感觉到无比的真实。
逝以寻一声脱力的叮咛,将他惊醒。
某女拢了拢衣裳坐起来,感受着他的手指轻抚她的唇,不悲不喜道:“逝以寻,你是故意的?”
逝以寻笑着道:“不知道我这样半夜来你房里,算不算是勾引你。我记得素苒姑娘,当年便是被你丢出房外的。”
他一点点倾身过来,逝以寻一点点往床尾退,直至被他迫至角落,再也退不得。
逝以寻讪讪道:“你不会是生气了罢?”
“你想我像扔素苒那般把你扔出去?”重砚靠近的时候,逝以寻躲了躲,他的唇,便在她脖子上,轻轻擦过,惊起逝以寻的一番颤栗,他轻生又霸道的哼出声:“嗯?”
逝以寻的手抵着他的胸膛,道:“不用你扔,我自己能、能走回去。”
“把头转过来。”
“不要。”
重砚没什么耐性,捉住逝以寻的手腕,就将她拉倒在床,身体压了上来。
情急之下,逝以寻一头扎进他凌乱的衣襟里,双臂扣住他的后背,将他抱着,道:“真的已经很好了,我很满足。那三万年的修为对于我来说太多,对于你来说太重要,我用不上。你别担心,我留了一百年给我自己,起码、起码能支撑三个月罢。三个月等你收拾了魔神霄暝,我就能彻底好了。”
因方才那个激烈的吻,逝以寻偷偷把他渡给她的三万年修为再还给了他。
重砚只安静地抱着逝以寻,没再有任何动作。
逝以寻又道:“我的凤元,在霄暝那里。你降服他的时候,记得帮我取回来,这样我不就没事啦。这三个月,我会乖乖的,不会再乱跑,不会惹祸,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眼下,我仅有的朋友都失去了,我有些在意,不,我很在意你,不想你也离开我。不过只要你不会受伤,没有差池,就是你离开我,我也能接受”
重砚心疼的伸出手指,来轻抚她的眼角,“你等着我。”
逝以寻闷闷笑道:“好,我等着你。”
重砚他是一个淡漠孤凉的人,但骨子里,却有着逝以寻从不敢想象的温柔。他用那种温柔来对待她的时候,逝以寻就觉得,此生此世,不管后面的结果如何,哪怕她终将神形俱灭,消失在四海荒里,也值得。
后来,逝以寻还是问他:“重砚,我在二十二天琉璃宫,你在三十三天归妄水月,我们还隔着混沌灵界,你是怎么和我有联系的呢?为什么你会入我的梦里?”
重砚道:“许是我尘缘未了。我没想到,你能吸收我的骨心咒。等以后,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好。”
这一晚,逝以寻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房里徒留一缕若有若无的迦南香,重砚人已不在。
白琅说,他回般若界了。而白琅则负责在琉璃宫看着逝以寻。于是逝以寻走到哪里,白琅就跟到哪里,几乎是寸步不离。
为此带来的不便,某女颇有些头大,与他道:“其实你不用时时跟着我,横竖我走不出琉璃宫。”
白琅义正言辞道:“这怎么行,尊者有吩咐,我不可掉以轻心。万一你忽然仙力流失,我也好及时帮你。你可不要觉得我是很关心很关心你,之所以我这么详细周到,我是为了尊者着想,我不能让他有心理负担,不能放手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逝以寻抬手止住:“行了,你愿意跟着就跟着罢。”
随后,逝以寻去了琉璃宫的书殿。那里曾是她父亲逝歌看书的地方,里面各种书籍陈杂,不比司命宫里的书籍少。
只不过司命宫里大多数是卦书籍,而这里大多数是十分正规的古籍,亦或是道佛两家的书籍。
逝以寻将父亲记载的一本恢弘的东极志搬出来,坐在书殿门口的回廊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翻阅。
她说渴了,白琅就很勤快地煮来一壶茶,然后在园子里跟大白一起玩耍。
说是玩耍,实际上是在对那虎儿身体里的两个灵魂进行鼓舞教唆。
比如逝以寻才看一会儿书,东极志里面记载的一些上古史实,大都已经年代十分久远,上古有一场仙魔大战,魔族输掉了,然后被封印。从此四海升平,她母亲风月漫属于征战魔族的一代战神。
后来她又翻了翻,翻到了她父亲母亲还没成亲时,她母亲风月漫曾为了体验情感之事,三次下界,而第三次她附身的人叫许声声
逝以寻正看着书,而且正看到关键地方,先前园中的吵闹响动,她还能暂且忍受,怎知这些噪音的罪魁祸首,丝毫不知收敛,还越闹越凶,简直让逝以寻无法静下心来。
她掀起眼皮一瞅,见大白在园子里撒泼打滚嗷嗷直叫,偶尔撞一撞树刨一刨土,模样十分凶狠而斗志昂扬。
白琅便趴在大白不远处,兴奋高昂地教唆着:“慕罹反击!你反击的时候到了,怎么能由着被大白压得死死的?!说好谁赢了谁就拥有虎躯的一天使用权,眼下大白初战告捷,你难道就要当缩头乌龟了吗?!要越挫越勇方能百战不殆,反击!快,反击!还有大白,你才摁趴了慕罹一两个回合,切莫沾沾自喜放松懈怠,当继续保持!你们俩都要发挥出自己的最大水平,让我瞅瞅究竟谁技胜一筹,谁能成为今天这场战斗的冠军!”
逝以寻黑了黑脸,操起茶盖就往白琅头上砸去。
“哎哟!”白琅抱头吃痛的叫了一声,从兴奋当中回过神来,“谁砸我?!”
逝以寻抛起空的茶杯在手中,落下又抛起,冷笑两声道:“有种你再教唆一句试试?看我不砸破你的脑袋!”
不等白琅回答,只见愤怒的大白奋力冲起,一头撞在墙上,随后无力地滑落晕倒在地。
白琅耸耸肩,“两败俱伤了。”
这一天,白虎儿都睡过去了。慕罹没抢得了虎躯,大白也没讨着便宜,躯壳里的两缕灵魂暂时安静了下来。
逝以寻深刻地觉得,不能再让白琅跟大白和慕罹一起玩耍。一个白痴,两只热血虎,一旦扎堆就又是一番凶恶的抢夺斗殴。
白琅是个闲不下来的家伙,见逝以寻看书没想搭理他,他百无聊赖就试着靠了过来,想找逝以寻闲磕牙,逝以寻忽而一捧胸口一皱眉,“哎哟”
白琅便紧张地问:“怎么了逝以寻,你别吓我?”
逝以寻一脸难过地说:“好好饿我想吃,梅子糕”
白琅一溜烟儿跑了出去,道:“你等着,我去弄梅子糕来!”
他人走后,逝以寻便若无其事地又靠着廊柱叠着双腿,将东极志放在腿上,接着看。
这一看,便过了黄昏入了夜。风有些凉,却吹得逝以寻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白琅匆匆返回,老远便听得一声吼,“梅子糕来了梅子糕来了!热腾腾新出炉的梅子糕!”
沉睡的大白,迷茫地清醒了来,也不知是大白的魂儿还是慕罹的魂儿,咂巴了一下嘴,馋得直掉口水。
白琅将梅子糕分了一半给大白,剩下的端过来放在逝以寻身边,跟她一起坐在回廊上。
他吃着梅子糕,后知后觉地问逝以寻:“你饿了,有那么痛苦么?那现在怎么还不吃?”
逝以寻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可能都已经饿过头了,现在又不想吃了。”
白琅脑子总算转过弯儿了,奋起怒道:“逝以寻,你玩儿我?!”
逝以寻淡定的收起东极志,打了一个呵欠,进了屋,“我睡会儿,你别吵。”
黎非曾跟她说,他有一个故人,早已经香消玉殒。他说的那故人,便是她母亲风月漫。
原来,黎非追寻她母亲多年,原来,他是真的恨她的。
而黎非隐秘了那么多年,带着心机与我巧遇,不可能无所图。
他图的是什么呢?得到七音绝妄想回到过去救了风月漫,还是破坏魔族湮灭之事,让魔族再度翻腾四起?
难怪他想要杀了她。
因为他爱她母亲。
可,如若真能回到过去,改变过去,结果又是怎么一副光景呢?风月漫不死,魔族四起,说不定至今天界还仍处在一片战乱之中?
那她呢?在哪里?她会出世吗?会遇到玄想这个竹马吗?会遇到重砚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吗?
夜晚一整夜整夜地失眠,白日里却睡得昏昏沉沉。
逝以寻觉得白琅一定是很着急,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很不好,表情也很严肃。然后便一直在药殿给她炼药弥补,也每隔不久就给她渡一渡仙气维持着。
白琅实在有些冲动,见没有什么起色,着急地就欲出琉璃宫去。
幸好逝以寻及时逮住他,好笑地问:“上哪儿去?莫不是想你那相好儿,打算去九重天私会一番?尊者可是吩咐过你,要你在琉璃宫看好我的。”
白琅扭头就有些急道:“我才不是去九重天会相好儿!你的情况有些糟糕,我怕我控制不下来,横竖我得回般若界一趟,让尊者来瞧瞧。”
“如此,你还是蛮关心我的嘛。”逝以寻对他眨眼笑笑。
白琅当即跳脚:“哪个、哪个关心你了,你莫要自作多情!”
逝以寻寻了一处树脚坐下,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他,道:“你不是一直很担心尊者吗,怕他分了心对付不了霄暝。眼下我想,尊者应该在般若界正催熟月麟花罢,那是一件相当费灵力的活计,当初我才让那些月麟花结起花苞,就险些承受不住,更莫说是完完全全催熟呢。你现在去找他,是想让他丢下手里的大事来照顾我吗?”
看到他愣了愣,逝以寻收回视线,支着下巴,看着远处的苍翠雄山,沉沉蔼蔼,道:“我跟你一样,不想他因为分心而受到旁人的伤害。你放心罢,三个月眼下才过去一个月,我不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么?哪有那么快就撑不住了?”
良久,岿然不动的白琅挫败一般地在逝以寻身边坐下,闷闷地问:“逝以寻,从前你将尊者当成了另外一个人,那现在呢,你喜欢的是尊者还是别人?”
逝以寻想了想,道:“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很小的时候喜欢吃糖葫芦,喜欢得不得了,然后慢慢长大了就不能再儿时那样,但老想着能回去小时候再吃自己喜欢的糖葫芦。后来你碰到了山楂这种玩意儿,跟糖葫芦的味道很相似,然后就喜欢上了山楂,你觉得山楂很似糖葫芦,殊不知那糖葫芦就是山楂做的。”
白琅懵懂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逝以寻摊手:“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意思,我只知道我心里的感觉,就跟山楂糖葫芦差不多。”
后来白琅索性不跟逝以寻多言,拾了拾衣角起身就走,道:“外头凉,你坐一会儿就进屋去,我去给你熬药。”
琉璃宫的后园子十分大,大得像一片清净得有些萧瑟的山野。这边有草地,有小溪,还有巨大的蘑菇形状的参天古树。
逝以寻便是睡在那蘑菇树的树脚。
暖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条寂静流淌着的小溪,溪水叮咚轻快。大白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难得温顺地趴着晒太阳。
经过多日的你争我夺,斗得个鼻青脸肿,这白虎儿躯壳里面的大白和慕罹,总算消停了下来,约莫是他们也觉得继续斗下去吃亏的还是自个,到时候若把虎躯给斗残了折了,就得不偿失。
于是经过和平谈判,大白和慕罹决定和平共处,虎躯一人用一天,轮着来。
而眼下晒太阳的灵魂,是慕罹的。因为逝以寻觉得大白不会这么多愁善感,它向来只往有吃的有玩儿的地方钻。
趴着趴着,慕罹便看着小溪,有些委屈地问我:“小逝姐姐,你说师父他怎么样了啊?”
逝以寻闭着眼,道:“我也不知道。”
“你说他还会回来找我们吗?”
“我也不知道。”
后来不知不觉,逝以寻躺着躺着便睡着了。隐约间,流水叶香,岁月静好。
过了好久,逝以寻还以为是天色暗淡了下来,光线也跟着柔和,淡淡的药气从远处盈了过来,她动了动鼻,恍恍惚惚。
“逝以寻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快起来喝药了!”
逝以寻眼前一晃,张开眼来,却见是一只肥硕的叶子遮挡住了她的眼睛。适时有人拈着那叶片缓缓取下。
待露出她的双眼时,逝以寻看见白琅处在她上方,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一手拈着叶片却忽然停住了,神色颇有些怪异。
逝以寻问:“怎么了?”
白琅顿时皱起了眉,正色道:“别乱动。”旋即他便拿着那叶片儿比划着,只露出逝以寻的眼睛,也不知是在比划什么,直到神情越来越凝重,凝重到有种满湖静水即将崩溃成瀑布的趋势
渐渐逝以寻也觉得不对劲儿了,缓缓伸手遮住了脸
紧接着一声怒天暴吼,将睡梦中的慕罹惊了一个哆嗦:“逝以寻原来是你?!我要杀了你!!”
他掐着她的脖子,险些将某女掐背了气过去。今非昔比啊,如今逝以寻还是一个病号,没力气更没本事反抗他,他居然如此凶残n她至斯地步!
就在逝以寻呼吸困难地时候,白琅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逝以寻连忙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顺气。
白琅不罢休,把一碗药灌进逝以寻嘴巴里以后,就差将她骑着打,不顾男女有别地揪着她的衣襟,许是他从没将逝以寻当做女孩子,亦或是从没将他自己当做男孩子,气急败坏道:“好哇逝以寻,当初混进琉璃界假扮青漓蒙面的女子是你对不对?!”
逝以寻被他摇得头晕眼花,直觉精气散了好几口,否认道:“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你还敢狡辩,我让你心服口服!”说着白琅便取出一方白帕来,不顾逝以寻的反抗强行给她挂在面皮上,他越看越是生气,“不是你还会是谁,那时你诓我说你脸上长了红斑,需得日日带着纱巾!先前你被叶子遮住脸时,我就觉得熟悉了,眼下一瞧,你要不是假扮青漓的人,我就把名字倒着来写!”
逝以寻摸了摸面上的白帕,缩着身体坐起来,讨好地讪讪地朝他笑了又笑。
“难怪,难怪我去找青漓的时候他不肯认我,难怪他怎么也不肯承认他是女孩子,居然是你逝以寻在从中作梗!”白琅说得那叫一个激动,他一炸毛一次,逝以寻就缩一次。
某女弱弱道:“现在你俩不是很好么,阴差阳错一段姻、姻缘啊”
白琅跳脚道:“好你个大头鬼!他要是女孩子,起码是我在上面,可他是男孩子,我就不得不在下面!你知道人生被颠覆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逝以寻想了想,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蛮想知道的。等哪天我与我夫君试验过了,让我翻身在上体验一回,我再告诉你。”
“现在说的不是这个!我告诉你,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最好别惹我生气,我生起气来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害怕!这样,你乖乖让我揍一揍,解解我暂时的怨气,不然我憋不住,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逝以寻一把捂紧领口,警惕地看着他,道:“你别乱来啊,我现在是病人,你再揍我,兴许我连两个月都挺不过去了!要是重砚知道你趁他不在的时候,你这样n我,他不会让你好过的,他会像对待素苒那样,把你贬去一个犄角旮旯的,让你过下半生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白琅你千万要冷静,且听我一言!”
“你!”白琅一时语噎,想必也还是忌惮着重砚的n的,因而恢复了一些理智,道,“你且说一说,要是敢胡言乱语,我就撬了你的牙!”
逝以寻瞅了瞅他,理着自己的衣襟,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白琅一记眼刀杀过来:“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逝以寻又问:“那你现在还喜欢青漓吗?”
顿时,白琅便打住了。又羞又恼,一看就是对青漓情根深种。
逝以寻一摊手:“这不就得了,请问你在般若界认错了人,关我什么事,你之前喜欢的是青漓,现在喜欢的还是青漓,你有失去什么吗?”
白琅闷了闷,似乎找不到话来反驳,半晌才冒一句:“可是是你谎称自己的司命宫的青漓的!”
逝以寻睨他一眼:“我说你就信啊?那你也忒好骗了些。”
白琅怒火蹭蹭蹭地高涨:“逝以寻,我要找你决斗!”
当即逝以寻捧胸,十分的痛苦:“哎哟,我好难过好难过!”
白琅顿时卡了一卡,火气又咻咻咻地降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问:“怎的了,又不舒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