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转念(1 / 1)冬九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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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凝神情有些许恍惚,不记得是怎么与皇帝分别的,甚至连二人之后的谈话内容也忘了个大概。

只知道她是独自一人从梅林走回来,再次踱进执秀宫时,曙光初起,茫茫天幕是一贯的瓷白釉色,而远处天际又浮露出大片大片绚烂绯艳的朝霞来。

看来今日又将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气候。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万千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必再因天灾而颗粒无收、再因战火而流离失所,诸此种种,便是父亲与那个男人所祈愿的吧。

淑凝微微一笑,时至今日,她终于彻底放下了从前对父亲的成见。

曾以为父亲薄幸寡情,怪罪他对妻女漠不关心,现在想来,只是他身为朝中忠臣,为辅佐皇帝坐稳龙椅而殚精竭虑,又与梁相都互为朝相多年,彼此间龙争虎斗,他总要是更忙着政事多些,这才疏忽了对家人的爱护。

“爹爹、娘亲,女儿对不起你们……”淑凝低声呢喃着。

她一夜未眠,眸底血丝密布,眸色中亦然有着难平的暗沉哀伤,良晌才恢复了清明。

执秀宫中已有早起的宫人在厨房忙活着,烧水煮茶,为公主准备早膳,柔白的炊烟袅袅,萦绕上腾,与殿宇上方,那清晨就飘浮着的氤氲雾色渐渐融为一体。

淑凝仍是小太监的装扮,若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怕是一张嘴也说不清楚。

于是为躲开那些宫人,她特地绕开厨房,从另一条远一些的小路悄悄地闪进了元陵的闺房内。

公主自幼娇养着,有些贪睡也不稀奇,淑凝猫着腰钻进来,却连房门也不敢用力关严,只是虚掩着,怕惊扰了元陵。

淑凝谨慎地轻移莲步,走近了床榻前去查看,芙蓉暖帐中美人正酣眠,腮晕潮红,粉肌生香。

确认了元陵还未醒,淑凝这才松了口气。

从床底下拿出原本的宫女服饰,重新穿戴完毕,又将太监衣服再次塞了进去,规划着趁元陵不注意时再取出来烧掉。

只是这头发。

淑凝拿下帽子,捏着乌黑柔顺的发丝,犯了愁。

以往头发都是由笙歌帮忙打理的,眼下淑凝一人盘不好繁杂的发髻,索性就让它披散着,一头青丝垂泻如瀑,在肩背上开出了墨色的莲花。

待全部都收拾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淑凝脑海中那根死死绷紧的弦像得了指令一般,骤然放松。

她瘫软地坐在地上,背靠着黄梨花木制成的华贵床榻,鼻头嗅着屋内淡雅的馨香,额眉微提,指尖烦闷地将衣带缠绕成了一股麻绳。

她还是无法放弃。

梅林一夜,南孜墨虽然已经跟她讲清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这并不妨碍着她心里头的真实想法。

成为他的探子,尽心地相助他、扶持他,好在来日能成功拔除掉梁家这个恶疮。

于他,铲除异己,重掌政权。

于她,家门雪耻,大仇得报。

这是她现下唯一认定的方向。

而经南孜墨此间的一番话语劝诫,该信念却不减反增。

要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与梁家斗,而自己却置身事外,且无计可施?

想也别想!

她卫淑凝可不是一个傍人门户、无法自足的废人,她偏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再亲自为卫家平反!

想起梁家手段何等卑鄙,父亲乃至卫家百余口男丁皆身首异处,而卫景哥哥流落在外,与她分离已久,俱是难以申冤,淑凝就恨得咬牙切齿。

“淑凝?”一声女人的声线从耳后传来。

迷茫而慵懒。

是元陵。

淑凝快速敛下悲愤的情感,不动声色地抹上了一丝笑意,“嗯,我在。”

元陵揉揉惺忪的睡眼,吐气如兰。“我知道你在,这不是在喊你嘛。”

淑凝柔声道:“公主醒了?昨夜可曾睡好?”

“唔,颇好,颇好。”

淑凝哑然失笑。

见元陵憨态可掬的模样,煞是惹人发笑,瞬间所有烦恼都能被抛掷到九霄云外了。

*****

淑凝已离开许久,南孜墨仍背手静立在梅林深幽处,观赏枝头残梅枯槁疏落,凤眸明锐,仿佛看透了人世的沧桑瞬变。

宗玄在一株梅树后匿着,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陛下,该去上早朝了。”

南孜墨听闻声响,微微偏头,斜斜睨着宗玄,淡声道:“躲了多久?”

宗玄讪笑道:“奴才没来多久,不敢打扰陛下和淑凝姑娘。”

这当然是胡扯的,他常年练武,耳力甚好,皇帝带着卫淑凝从窗户里跳出来,别人或许发现不了,他又怎会察觉不到?

他与陛下主仆多年,称得上是形影不离,而保护皇帝的安危又是他职责所在,于是顺路就相跟着过来了。

可他毕竟还是一个局外人,见淑凝与皇帝在林子里密谈,他也不好突然冒出来坏了气氛,一通思量之下,索性就躲起来,等他们二人谈完了再露面也是极好的。

南孜墨轻笑,对于宗玄是何时跟在自己身后的,亦是心如明镜,知道他在说假话,却也不揭穿。

“陛下可将时局利弊都告诉淑凝姑娘了?”

南孜墨“嗯”了一声,唇边勾起微弧,“这卫淑凝,勇与谋俱佳,朕若是能将她收至麾下,届时,对付梁氏又多了一分更稳妥的胜算……可偏偏她是卫相的女儿。”

宗玄深感认同,叹道:“淑凝姑娘,确实与寻常女子极为不同。”

她极能审时度势,胸膛里的那颗八面玲珑之心、身上那股子的坚持与韧劲,都超脱常人许多,除却礼教尚义宋鸣絮,他还未在其他女子身上看见过。

宗玄又道:“陛下原是有意隐瞒,可如今淑凝姑娘仅凭她一人之力就洞悉了当初的真相,只怕已将宜寿殿的那位视为仇敌了,而她又对光复卫家一事十分执着,陛下却百般推辞……何不就此成全了她?于我们也甚是有利。”

“不可。”南孜墨出声打断,“你所说并无道理,只是放开卫相遗托不谈,要论其他,朕也不能答应她。”

“她虽聪慧,但也正因为她的恨太过明显,留下她,日后怕是会坏事。”

宗玄躬身,低声道:“陛下思虑周全,只是……”

南孜墨衣袂飘荡,“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宗玄这才娓娓道来,“只是奴才私以为,陛下与她相处不多时,未能了解淑凝姑娘的全部脾性。从奴才眼里看来,她远比陛下所认为的更加隐忍克制,陛下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南孜墨眉峰挑高,笑骂道:“怎么?她与朕不熟谙,与你便是知根知底了?你怎地会通晓她脾性如何?”

宗玄暗暗叫苦,“陛下恕罪,奴才只是见过的人多了,眼色更好些即是。”

南孜墨淡笑不语。

“奴才看得出来,卫淑凝不是那种会见好就收的性子,她此去,必然是于心不甘的,或许用不了多久又会偷摸地来爬启阳宫的墙……与其多费功夫,陛下还不如先她一步,大可放心地收了她,便与宋尚义一道儿。就算将来时局有变,那边要暗中处置淑凝姑娘,奴才也会以命相护,断不会让淑凝姑娘遇险。”

“卫大人泉下有知,若是知晓淑凝姑娘亦能替他继续为陛下分忧,也会同意此事的。”

南孜墨略微沉吟,听宗玄大力推举,却又生出几分无奈。“也罢,既然你如此笃信卫淑凝,那便依你,三日后带她来启阳宫见朕,不过朕须得好好验验她的虚实才行。”

明着是说看在宗玄的面子上才松口的,实则皇帝本人被淑凝软磨硬泡地求了一通,也早生转念让步之心,只是碍于颜面,不肯当面与她说明。眼前借着宗玄这个由头,顺道成全自己的私念罢了。

宗玄深谙皇帝,朗笑而拘礼,“陛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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