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接近傍晚,夕阳的余晖下,一只体型比成年人还大的野鸡飞进了山林。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野鸡,它的爪子和喙长而尖锐,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致命的威胁。
由于巨大的体型,所以它的窝同样巨大,能容纳下五个汉子挤着睡下。
伴随着周遭落叶和野草被风吹的飞舞,野鸡终于落到了鸡窝中,它开始用喙梳理羽毛。
突然,它背后平平坦坦的落叶层之下,一道身影腾跃而起,仿佛是一只蛰伏已久的猛虎想要捕杀这只野鸡。
何尚冷静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慌乱,身前这只比他自己还要大一圈的野鸡,在他眼里就是一只猎物,他的动作快而狠,直接扑向野鸡背上。
野鸡的反应不慢,刺耳的惊叫声在山林中响起,与此同时它已经展开了宽大的翅膀准备腾空而起。
何尚被这声刺耳的叫声震得耳膜做响,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不过这时候只要慢了那么一秒钟,下一刻就会被野鸡逃掉,搞不好还会被反应过来的野鸡反杀。
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何尚的瞳孔陡然变成诡异的血红色,仿佛一团火苗在眼中跳动,额头和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一尊怒目金刚。
“坐下!”
何尚怒喝一声,直接死死抓住了野鸡的脖子
“喀哒!”
清脆的骨裂声音,野鸡的身体还在做着挣扎,但它的脑袋却是无力地垂落下来。
何尚眼中的血红色逐渐消退,喘着粗气松开了野鸡的脖子,额头和手背的青筋也慢慢缩了回来。
……
“铛~”
沉闷的钟声从高高的城墙内传出,高大城门口旁,两个简单制服的士兵提了提手中的土枪,然后从城门打开的缝里走了进去。
已经开始昏暗的天空下,城门口一个简陋而又破败的小镇上,汉子们三三两两地吹着牛走出工厂,那钟声就是他们下班的声音。
这是一条裂纹密布的水泥路,贯穿了整个小镇,水泥路可见的尽头,那就是流民们向往的城市。
据说这个小镇在很久以前叫做兴水镇,不过现在它叫做十六号流民镇,十六号是它的编号。
流民镇也并不是一个单独的称呼,而是是流民们的聚居地统称,也是这片废土上分布最多的人类居住地。
流民,顾名思义,就是居无定所的流动人口,他们今天可能在这座流民镇,过两天可能又去了另一座流民镇。
他们大都穿着脏兮兮的衣裳,由于营养不良而身材单薄,又因为水资源不足所以蓬头垢面。
没办法,在遭到污染的废土上,那些只存在于历史中的自来水已经不复存在,这片土地历史中干净的水源和土地成了现在稀缺的资源。
流民汉子们手中肩上是各种简陋的工具,或是铁镐,或是铁锤,这是吃饭的家伙。
在废土上,他们为了生存一刻不停地在奔波着。
小镇一头的水泥路上,何尚单手拖着那只巨大野鸡的脖子,步履缓慢地朝着流民镇走来。
跟这些流民一样,他的身材同样瘦削,不过从右肩那个衣服破洞中露出的紧绷肌肉可以看出,这单薄的体格并不是风一吹就倒。
他身上同样穿着粗布衣裳,衣服上遍布着暗红色的干涸血污。
一头杂草一般的头发立在头上,脸上也是被各种污垢遮住了本来面貌,完全看不出他的长相。
比起镇子里那些流民,何尚这一身简直是流民中的乞丐。
何尚走进了流民镇,没人跟他打招呼,只是偶有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深深的忌惮,这是一个惹不起的疯子。
还有一些目光在暗中打量着何尚,路边的茅草房和窝棚里传来窃窃私语。
“这小子怎么这么猛?这么大一头猎物他一个人就抓回来了…”
“要是我能跟着这小子出去一回,那起码一个月不用交租了。”
“别了,你忘了半年前那刘老三怎么死的了?”
“嘶…这玩意儿够我挖多久的煤炭了?!”
“有能耐的你明儿别去挖煤,自己也出去打一头回来!”
“我要是能打到还在这儿?”
说着说着他们争论了起来,何尚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声音对自己的议论,他的听力很好。
沿着水泥路一直走,两旁的房子结构也慢慢变得高级,茅草到窝棚再到砖块,也象征着主人的身份地位不同。
这流民镇并不大,约摸生活着千人,而流民镇往里走的尽头就是高墙城。
城里生活的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而流民在他们眼里就是低贱的下等人。
下等人同样来自于高墙城,只不过他们都是在城里没有身份的人,最多等到十岁,他们就被直接丢到了流民镇上生存。
而在流民镇的生存压力之下,这些上等人的“孩子”不过两三年就会完全忘记城里的一切,还有很多是死在了阴暗中。
而分开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就是小镇尽头那高高的城墙,那是一道天堑。
不过更靠近高墙城的位置,也是留给更有地位的人住的,这些人都是城里上等人的“线人”,因此他们也自称为中等人。
也有城里犯了罪流放出来的,这部分还有回高墙城的机会,但即便再回去,由于在城外待过的原因,他们依旧地位低下。
顺着公路一直走,何尚来到了小镇的尽头,也是流民镇唯一一家百货铺面前。
这百货铺里面卖的东西很多,从身上穿的生活用的到里面吃的都有,只不过品种单一,何尚不太看得上眼。
同时这也是这座流民镇上最气派的房子,红砖黑瓦造就的房子在流民镇上格外醒目,老板王大年同时也是整个流民镇的镇长。
他也是流民镇上中等人里的领头人,他的后台很硬,能从城里得到一些外面没有的资源。
所以王大年不必为了食物疲于奔命,他这会儿正坐在商店大窗口后面那瘸了条腿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跟其他由于营养不良而瘦弱的流民不一样,他长得胖而结实,身上穿的是干净的衣服,脸上也是干干净净。
在混乱无序的废土中,能把自己收拾的这么干净的人,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似乎是从那双绿豆眼的缝中看到了何尚的身影,他缓缓睁开眼站起了身,脸上还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意。
“我不是跟你说了活的才值钱吗?”
何尚站定在窗口前,扫了眼那些杂七杂八的商品,反问道:“活的你怎么不去捉?要现杀现宰让那些上等人自己捉去!”
王大年白白胖胖的脸上有些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何尚顶撞气的,还是因为被何尚的奚落说到了软肋。
“一点没上进心,不晓得抓住机会…”
王大年一边说着,一边努努嘴看向远处一个扛着铁镐的流民:“难不成你以后也想跟这些下等人一样?”
他是“关系户”,自然也可以给何尚搭点关系,虽然不能让何尚进城,但至少不用跟那些工厂的流民一样累死累活的。
何尚白了他一眼,脸上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了,先把这野鸡给我称了。”
他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地主做派的“镇长”,但人在屋檐下也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
一边说着,何尚拎起了身后的巨大野鸡,那长而尖锐的喙看得王大年缩了缩脖子。
“也就你这疯小子还把这玩意儿当成是野鸡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把它弄死的?”
野鸡这个称呼,只存在废土的历史中,废土上对于动物只有两个大的分类:以没有枪械的普通流民为例,能被人力抓住的叫猎物,反过来能抓住人的叫怪兽。
在生存艰难的废土,食物链变得很简单,人能吃的和能吃人的,而眼下这种野鸡,被划分在怪兽一类。
何尚动了动手腕,手中野鸡的脖子发出“咔”一声轻响,何尚耸了耸肩:“就这样就弄死了。”
演示了一遍,何尚还指了指胳膊上自己露出的一块:“还挺能折腾,给我衣服都抓坏了。”
王大年明显被噎住了,愣了两秒没说话,换成别人的话怕是直接被抓下一块肉…
他没去小镇外的荒野中打过猎,但他知道这种野鸡的厉害,从外观就能看出来嘛!
这玩意儿的爪子和喙,轻轻松松对付一个人类不在话下,而它粗壮的脖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折断的。
不过想了想何尚在流民镇上干的那些事,王大年还是让自己内心接受了这离谱的一幕。
王大年飞快从屋里搬出了一副脱漆的老式台秤,然后来到了何尚面前:“放上来。”
何尚把手里的野鸡放了上去,看着那尺子一样的秤杆七上八下,王大年移了移上面的游标,秤杆终于平稳下来。
王大年看了看上面的刻度:“九十五斤三两,今天的净肉价是三十元一斤,所以…”
何尚一直板着的脸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别说废话了,三千。”
“咳咳!”王大年被呛到了,不敢置信地指着秤盘上的硕大野鸡:“三千?我喝西北风啊!这家伙拔了毛,去了内脏骨头还有三十斤就不错了!”
何尚翻了个白眼:“你忽悠小孩儿呢?这鸡毛虽然硬了点,不过用来当地毯还是可以的,还有尾巴上这一撮毛这么好看,做个装饰品那些上等人会不喜欢?
再说这个肉,虽然这野鸡骨架大了点,不过这种能飞的鸟骨头都是中空的又不重,净肉怎么说也有四十斤吧!”
王大年有些狐疑:“你也是中等人?”
他不由得怀疑起何尚的身份来,城里的上等人跟何尚这种流民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这小子怎么会对上等人这么了解?
生活在流民镇上的下等人眼里,这么大一只野鸡,真正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净肉,其他都是没用的东西。
享受生活是上等人的特权,跟高墙城外没有关系,即便这些流民也是从城墙里被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