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举止未停,芊芊素手缓缓卷起水袖,玉足亦伴着缩短的水袖向前步步挪移。
于她行至姬元面前时,那空置的酒盏便早已落入了她的玉掌中。
水袖没了依托,便涓流般散落一地。
她另一手翘着兰花指,徐徐捻起酒壶,倒满一杯,冲姬元嫣然含笑道:“陛下,妾身服侍您饮酒可好?”
“你唤作什么?”
姬元并未应允,亦未阻拦,只用深邃双眸直直注视那名女子。
女子跪坐下来,艳红明丽的石榴裙垂落,宛如碾磨开来的朱砂。
“妾身唤作织月。”
她眉梢上扬,眼尾落下一点泪痣,笑得勾人心魄,仿若食心嗜血的妖狐,手却规规矩矩举着酒杯,静等他伸手来拿。
得了答复,姬元便接过酒杯,垂眸看着杯中倒影,脑海中描摹出曾与她相依相偎时的模样:“哪个织?哪个月?”
“穿丝成织,变幻为月。”
姬元闻言叹息一声,未执酒盏的那只手轻轻抚上织月面庞,眉目缱绻温存:“朕虽不知何人将你送来,不过朕仍要谢他一谢。”
“多谢他……令朕再见了一回这面容。”
“只是你与她,终归是不同的。”
“织月,她先时……”姬元顿了一顿,目露眷念道,“从不会待朕这般热络。”
织月能感受得到,姬元在透过她,遥望另一个人。
据她所知,这偌大昭衍,能被姬元如此怀缅的,便只那一人。
此外,姬元今日又向她明确提及了‘湘儿’二字——
织月审慎揣度道:“陛下说的,可是元后娘娘?”
*
国宴邀请文武百官,刑部侍郎聂听远作为朝中在册的三品官员,自也于国宴中有一席之地。
姬姝一件宫女服作两用,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聂听远身侧。
“聂大人,来碗酒酿丸子吗?”
姬姝双手举过头顶,将琉璃盏呈与聂听远。
聂听远正与另一位刑部官员谈论元后旧事,便头也不回地吩咐说:“你暂且搁在一旁吧,我得空便吃。”
姬姝固执托着琉璃盏,锲而不舍劝说道:“大人还是趁热吃吧,若搁着放凉,便失去那滋味了。”
“我让你搁在一旁,你耳朵……”
聋了吗。
聂听远本欲转首来破口大骂,却一眼认出来人是姬姝,立时做了哑巴。
他险些被姬姝吓破了胆,好不容易方稳住那颤颤巍巍的身形,捂着扑通扑通上下乱窜的小心脏,压低声音说:“……你耳朵可真灵光,我方才还觉着肚子‘咕噜咕噜’鸣叫,赶巧儿这便送来了。”
“你说的对,这酒酿丸子嘛,自当是要趁热吃才够滋味,”聂听远哆哆嗦嗦地取走琉璃盏,面上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只是我的小祖宗诶,你来这处做甚?”
姬姝似笑非笑看着聂听远:“我来这处做甚,大人心底不清楚吗?”
“清楚清楚!”埋头猛吃酒酿丸子的聂听远立地打了个机灵,点头如捣蒜道。
姬姝对聂听远的识相还算合意,难得肯耐着性子等聂听远把酒酿丸子吃尽:“那便随我来吧。”
*
一柱香时辰后,姬姝把聂听远扯到无人之处,双手环胸倚靠在墙头,淡声问道:“交代你的事儿可办妥了?”
“办妥了,”聂听远手心直冒冷汗,翼翼小心应道,“下官已照着殿下您的意思,用死囚换下了前朝皇室。”
“不过殿下,若单是将前朝皇室安置在皇都别院,仍不够牢靠,她二人无身份无户籍,极易暴露,恐会陡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