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姝莞尔一笑道：“原是如此。”

林苑咬了咬樱唇，檀色唇脂于贝齿中微微晕染开来，良晌，她终究还是咽下了欲说之言，默不作声。

清脆如黄鹂出谷的琴声今已停歇，二人又相继缄默，四周一时很是安静，鸦雀无声。

若石子投湖般的一声言语响起，原是姬姝正尝试着调节冷硬气氛，转移话题说：“妹妹适才将这七弦琴弹得真好。”

“真的吗？”林苑轻轻抬起低垂的乌黑眸子，一双上翘的丹凤眼中闪烁出明亮如朗朗旭日的光泽，分外希冀地瞧着姬姝道，“祖父请来的教习嬷嬷说，我生性愚笨，实并无研习古琴的天赋。”

实际上，姬姝本人从未学过那传闻中风雅至极的古琴，对这一行所知甚浅，且毫不通晓乐理，适才一言，亦只是单纯觉着林苑此人以手指拨弄琴弦时虽很是扭捏，但单就面容来看，到底是个美人胚子，旁的不论，举手投足间那份赏心悦目劲儿，便是寻常人难以比得的。

姬姝略一思量，脸不红气不喘，假作认认真真地点头，淡声忽悠道：“妹妹弹得好听极了，姐姐初闻此琴音时便想，有句古话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原还这话当是夸张其词，然这人世，竟是实实在在存有。”

林苑微抿菱唇，满面感激，忙起身福了一福道：“妹妹多谢姐姐夸赞。”

姬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面上无心虚之色，继续睁眼说瞎话道：“妹妹明明弹得这般好，那教习嬷嬷究竟是何等混沌的眼光，怎可如此批判妹妹，净说些瞎话，去打消妹妹习琴的热情。”

姬姝咬牙切齿，宛如当真在替林苑着想，忿忿跺脚道：“姐姐估摸着，那教习嬷嬷许是嫉恨旁人天赋远高于她，方故意言此一遭。”

林苑闻言低低叹了口气，于心头很是难过了一番，她悠悠挑弄着二三琴弦，失落垂首道：“妹妹岂会不知，姐姐不过是在安慰妹妹罢了……嬷嬷先前便说了，单凭我这一双粗糙的手……”

便绝非习琴的好料子。

然言至一半，林苑似发觉自己说错什么，骤然噤声不语，且形色紧张，匆匆忙忙将双手背到身后去。

因姬姝时刻关注着林苑，便警觉地捕捉到了一处不对劲，她慵懒目光顺着林苑之言，飞快朝着那一双手望去，故作关怀备至问：“妹妹这双手是怎的了？”

“无甚，”林苑双手于其背后惶惶交握，慌慌张张说，“姐姐，只是……我……我少时热爱习武，故而指腹起茧，格外粗糙几分，仅此而已。”

“竟是这般，”姬姝打量一眼面如菜色的林苑，假作识趣，不在多问，而是一转话锋，“妹妹不必因此忧虑，说来也巧，昔年姐姐这双手曾为大火所灼伤，后来偶然遇见一名妙手回春的神医，苦苦向他求来了一纸偏方，想必妹妹来日，只消按这方子调养，一双手迟早能够再度光滑细腻如初生。”

林苑眸光躲闪，不敢正对姬姝，但终究是对护手的偏方的渴望取代了内心深处的惴惴不安，她小心翼翼出声问：“当真？”

“当真，千真万确！”姬姝见鱼儿上钩，连忙应声，并伸出那双葱白如玉的手，将其摊于林苑跟前，“妹妹且看，姐姐这双手上，现今可是毫无灼伤的痕迹？”

那双素手于日光下白嫩得发光，林苑每每多看一眼，便不由得把那份渴望再提升上几个度。

——但为林苑所不知的是，实则这张偏方是虚假，灼伤亦是杜撰，唯有姬姝这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方是真。

假使林苑让她交出偏方，想必只消她稍稍胡诌一二，便可敷衍过去。

毕竟使粗砺双手恢复至原样，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之事，她大可借故拖延，直至安然离开北境方罢休。

而温婉儿同晏娘子这两个身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非她的真实身份，更因此，她一旦离开北境，返回皇城，即使林苑发觉受骗一事，亦再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