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秋做好饭摆在客厅的沙发上,与公爹一起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饭做得是韭菜炒鸡蛋和清炖豆腐。吃饭的时候,婉秋给公爹拿来一把小勺,为的是那豆腐炖得嫩了,筷子用起来不方便。
公爹或许是吃得高兴,或者惬意,嘴巴很响地咂起来。
屋子很静,这种咂吧嘴的声音就像放进了麦克里一般,很响地在房间里回荡,婉秋心里一时窘极了,像那咂巴声不是出自公爹,而是出于自己,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一样十分窘迫。就想起原先婆婆活着时,曾经为这个当面讪笑过他,那时婉秋还年轻,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听着公爹嘴里发出的响声,竟然有一点害怕,这害怕不是别的,竟是怕自己会流露出什么不屑的神态来,或者她不说话,也会在哪一会儿时间里,让公爹蓦然意识到了,感觉难堪。
果然婆婆那天说话了,婆婆说:“你那嘴里嚼咕的什么呀?弄得就跟搅拌机似的!”说完自己笑了。
婉秋没有笑,她为公爹难堪。
这个时候,就听“哗啦”一声,公爹把手上的筷子摔了,一个人跑到阳台上去了。
从那个时候婉秋知道,公爹其实也是个很敏感的。
如今这个家就剩了她与公爹两个人了,而公爹又是个脑子不清醒的,他糊里糊涂中,总是拿婉秋当成他自己的妻子,动不动就要把碟子里的菜往婉秋的碗里挟,很讨好她的样子。
这一次倒好,他碗里的汤刚刚喝了几口,就没头没脑地把吃剩的大半碗倒进婉秋的碗里了,嘴里嘟嘟哝哝说:“做的什么饭!一点盐味都没有,你自己都吃了吧!”
婉秋一声不吭,勉强地吃完那顿饭,汤是一口没喝,偷偷全给倒了。
从这里她知道,人都说公爹对婆婆好,其实背地里,婆婆不知道对公爹忍让了多少,心里不禁感叹:这才真正是夫妻呀!
最让婉秋尴尬的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公爹上洗手间从来不关门,他总是将门半敞着在那里,在里面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像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每逢这时候,婉秋就装做有事的样子走出去。一个人站在楼道里站上一小会儿,等着他那里差不多结束了,她再回来。
楼道里过来过去的老邻居,有时就很好奇地问她站那里做什么?她便多少有一点难为情,却又不好说出实情,就弄得邻居看她的眼神都有一点怪怪的了。
这会儿刚吃完中饭,公爹又去洗手间了,婉秋便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拾,涮洗了锅碗瓢盆之后,把案子灶台都擦完了,才听得公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婉秋听得公爹的脚步声去了客厅,这才走出厨房,把公爹用后的马桶冲了,地板拖了,然后走出来对公爹说:“外面天儿这么好,咱们出去走走好吗?”
婉秋现在说话,尽量仿着婆婆的口气与样子,才能哄得公爹跟他走。
她已经发现,每当这个时候,公爹虽然也是很疑惑很恍惚,却还是磨磨蹭蹭地跟着走了。
公爹听了婉秋的话,一个人坐那里呆了呆,忽地就站起来,话也不说一句往门口就走。婉秋知道,他这是要跟她走了。
婆婆去世后,公爹经常这样子,像一个倔强的不太听话的受了委屈的孩子,每逢听到婉秋跟他说什么,就有一点拧着劲地样子,最终还是按她说的做了。可做虽是做了,到底还是不服贴,就像是心里梗着些什么,总是赌着气,说不出的郁闷与烦躁。
看着公爹出了门,婉秋赶紧换衣服换鞋赶了出来。等她收拾好了走得门来,公爹已经来到了楼下。
他们住的小区,楼下就是青云街口,路旁有棵芙蓉树,时令已是夏末秋初,芙蓉花早落了,树荫却极浓的。
浓荫下的街边,有一个修车的小铺,人们喜欢坐在那个小铺旁边乘凉。
修车的男子姓孙,在这里修了几十年的车子,人也熬到了六十岁上,按他的说法,早先的时候修板车,也修过马车驴车,后来专修自行车,因为板车与驴车不进城了。现在他更多的是修摩托车和电动车了。
修车铺没有门市,只一个小推车,车上各种钣子钳子镙丝与胶皮、车胎、打气筒,旁边的地上放了小马扎。修车的来了,车子交给他,人坐在那里等,等着的时候就有话,等的人多了,话也多了,东家长西家短,那人都是喜欢扎堆的,老人们扛着鸟笼子也来了,将鸟笼子放在脚边,人坐下,看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