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老人们正在聊着各自的退休金,工资待遇,表达着各自的知足与不满,一见公爹出来,忙热心地招呼他:“老毛,早不见你出来了,该出来坐坐,最近身体还好吧?”
“是啊,好久不见了呢!我说老毛,没事也出来坐坐,大家一起聊聊,我们前儿还正说到你呢!”
公爹痴痴地就靠过去,像一个孩子找到了玩伴一样,站那里,不愿走了。
二楼的张大爷,就给公爹腾了一小块地方,让他来坐。
婉秋看一眼,那地方是一个小水泥台子,不干不净的。公爹虽然老了,还有一点痴呆,可在婉秋的心里还是尊贵的,她不想让公爹不干不净地坐在那里,像无人认领的孩子,就又返回身上楼,给公爹回家拿凳子。
她这里回家拿了凳子正要出门,客厅里电话响了,单位里打来的,中秋节要到了,让她去领过节的福利品。
她问:“是什么东西?”
给她打电话的是她单位里的一个好姊妹,名叫殷芬,一个小她七八岁的女人,平时两人在财务科,很要好的,那殷芬这会儿就说:“领导说了,今年不发物,发钱,需要什么自己上街买去。”
“是什么钱?”
“问这么多干什么?管它什么钱呢?给你你就要呗!”
“总得知道这花的啥钱吧?”
那殷芬就不客气地教训她:“你这人也真是的!这年头,把自己弄得那么明白干什么?瞎操的什么心?”
这殷芬从基层上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说话总是有一点火气,不管好心还是善意,让人听来都像吵架一般。
婉秋闷闷不乐地放了电话,一路走一路想:因为家里有事,小半月没去上班了,单位不催她,过节倒还记得她,也算是一种关照了吧?再一想头儿对她这样不管不问的,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冷落与忽略,一时间又很觉失落。想想自己这些年在企业,也是辛辛苦苦一辈子,早年因为事事认真,业务很过硬,头儿们很信任的,无论多少钱款交到她手上,都可以完全放心。可是这些年不同了,眼见得,她的简单与透明就都成了缺憾,一样的事情,过去那样做是认真,现在就是笨拙,出力不讨好了。
最近几年,她在单位的地位每况俞下,不光不受重用,简直就是惹人烦了!这让她常常感到压抑,这压抑就像是一种病,不知病在哪里,却又到处说不出地痛。终于明白过来,干脆不管事,被单位安排在二线后,连上班也可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了。
婉秋想着心思下了楼,再走到街边,公爹不见了!
旁边的老人,老孙头正忙着修车,车轱辘朝上,正是忙得不可开交,她那里一连问了几句都没有抬头,末了才头也不抬地回她一句:“没看见!”
另一边坐的那位老人呢,也不太灵醒的样子,问多了,也只有那张大爷,一脸木讷地告诉她:“你爸么?跟一个白头发老太太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你刚上楼去他就跟人走了……我们喊也喊不住他。”
婉秋一听就急了,慌慌张张就从青云街里赶出来,一边转了好几条街,跑得通身大汗,也没看到公爹的影子,只得又怏怏地走回来,想看看公爹是不是已经又回来了。
这一来一回,就有了近一个小时的样子,再回到小区的大门口,就听那张大爷埋怨她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什么总是急三火四的,也不问清了就走,你一走我就看着不对了。”
婉秋满脸沮丧:“怎么刚才不叫住我,让我白跑了这半天?”
老人瞪了她一眼,打住话头,反倒什么也不说了。
婉秋知道自己仓促之间失了礼,忙着道歉,缓了缓,才又最终问了明白,说是朝着白云路的方向去了。婉秋赶忙又朝白云路赶去,可是早已经太晚了。
从上午一直找到下午,青云街,白云路,彩虹路,阳光大道,婉秋一条街一条街的找过去,人没有找到,眼看天就黑下来了,只好一边到派出所里报了案,一边给丈夫打电话说了情况。
丈夫一听烦死了:“要你在家干什么?你竟是个死人么?”
婉秋本来就着急,这会儿再加上委屈,眼泪就出来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本来嘛,爸在家里呆着,好几天了,总是闷着,我是想让他到楼下去散散步,怎么想到他会……”
她这里话没说完,丈夫就在电话里吼起来:“散什么步?不散步就能死么?这会儿好了吧!可让他散够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爸虽然脑子不好,可他也是个大活人,总不能天天把他关在屋子里!”
“我说把他关在屋子里了?总是你不当回事儿,又是个没用的!才把人弄丢了的,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婉秋就很小心很内疚地说:“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所有认识的人我都打电话问了一遍,我也知道你忙,本想找到了就不告诉你了,可到现在,还是没个影子,才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