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单良和单秀等在走廊里和跟医生谈话的时候,单大妈一个人悄悄走回了病房。
不出单秀意料,单大妈刚一走进病房,就有一个戴着护士帽的漂亮小护士急匆匆地将一张单子塞进她手里,说:“到处找不到你们家属,赶快去交费吧,按说这么重的病人,该进重症病人监护室的,就因为找不到家属,先放在这个普通病房,你们家属是怎么搞的?这么重的病人,就把他一个人撂这里了!究竟还要不要治疗?要不要抢救!”
单大妈被她连珠炮似的一阵轰鸣,头就有些懵,一直等到她说话的口气缓和点了,口气里也带着点愠怒:“不治疗,不抢救,送这里干嘛?”
那小护士见她如此说话,知道也不是个善茬,倒有点小声地放下口气,凑进她说:“这些药可都是抢救病人用的,耽误不得,赶紧去取吧!”
单大妈却下意识地推开了:“到哪里取呀!”
小护士的声音顿时又大了起来:“去药房啊!到药房去取呀!”
单大妈拿过那张单子看了看,有些为难地说:“这要多少钱啊?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钱……”
“那就快找家人送来呀!”
“可是他,没有家人啊!”
“怎么会没有家人呢?”
单大妈着急说:“救人要紧,能不能先把药给用上,我这里再另外想想办法。”
小护士或许见多了这种场景,便不耐烦地说:“你说得轻巧,这药都在药房里,需要病人和家属自己去取,我们这里就是想给你用药,那也得有啊!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啊!”
单大妈一听这话为难起来:“可是,我真的没带钱……这可怎么办呢!”
她们正说着,就见余望和小王走了进来。
一见来了医生,单大妈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地扑过去:“大夫!这药……”
不等她说话,余望早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会儿就见他拿过单子转又交给护士,说:“这个病人比较特殊,药还是先给他用上吧。”
护士不高兴地噘着嘴:“家属不去取我这里哪有这些药!”
余望将小护士的肩头拍了一下:“先记帐吧。”
“那……这可是你说的!”
余望似乎对这小护士有着特别的宽容,笑笑说:“是我说的,你尽快去取就是,有事我负责!”转身又对单大妈说:“大妈,你辛苦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们这里有医生护士,我们这里不需要陪护,你可以先回去了。”
小护士拿着交费单子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闻言又回过头来,不解地看了余望一眼,说:“这么重的病人怎么不需要陪护?”
“我说不要就不要。”余望说着,又将小护士拉至一旁,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那小护士的眼神立刻变了:“真的?”见余望点头,又转过去望着单大妈,眼神里显出几分疑惑,再看了余望一眼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单大妈站在那里,有点拿捏不好,自己究竟是走还是留。
若要按着她的心思,那是一定要留下的,可是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自己如果执意留下来,又叫人感觉不太自然。可是,如果就真的就这么走了,她打心里还真的不太放心。
说起单大妈这一辈子,打从年轻那会儿起,就是个善良而又强势的。然而想不到,就是这个善良又强势的单大妈,一生中却藏着一个不能告人的大秘密!
事情还得从单大妈年轻时的性情说起。年轻时的单大妈,因为人漂亮,为人又敞亮,因此无论娘家婆家,公家还是小家,说话都是算数的。尤其在丈夫面前,更是说一不二。或许正是她的这种强势,让丈夫在她面前几十年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外人眼里,她这个做妻子的对家对丈夫都是无可挑剔,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丈夫跟她在一起,说得好听了,叫做事事迁让着她,说得不好听了,就是怕她这个老婆。因此,几十年里丈夫的性情总是压抑的。或许正是因了这种压抑,就让丈夫染上了酗酒的恶习。一来二去,这恶习就到了让单大妈无法容忍的地步……因为酗酒,他多次弄得自己满身是是伤不说,还一回回发酒疯,打骂老婆孩子,到处出洋相,弄得街坊四邻一见到她就打趣:“你家那口子昨天又喝高了?”弄得单大妈很没面子,甚至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单大妈永远都记得自己丈夫最后一次酗酒的情景。
那一天,丈夫从外面回来,一身酒气,满脸涨红、身衫不整地走回家来,在楼道里一路跌跌撞撞、跄跄踉踉地踹开了家门……他但只要有了几分酒气长胆,回到家开门关门从不用门把手,统统是用脚说事儿,这在单媛已是习惯了的。这多年她也习惯了,但只要他一喝了酒,便不再拿他当人,起码是不能当正常人。所以这会儿,她并没有拿正眼去看他,只闻着那浓重的酒气,听着那拖拉的步履,知道他今儿肯定又喝了不少!因为丈夫酗酒,她甚至对那些跟他一起喝酒的人都心怀恨意:一个个都安的什么心?难道就喜欢看他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穷衰样子?
丈夫蹒跚着走过客厅,看样子是要到洗手间去的,再有两步就走进洗手间了,两只手都按在了裤门上,可是脚下不稳,眼看就失去了平衡,是要倒下去的样子……当时她就在沙发那里,就站在他的身体不足两步远的地方,因为此前她曾想要去替他开门的,门却被他生生给踹开了。这会儿,她冷冷地看着他的样子,咬着牙迟疑着,想要不要上前去扶他一把?
然而,就在她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去扶他的时候,正是她的这种带有恨意的迟疑,使她失去了一次挽救丈夫生命的机会!结果是,她的丈夫就在离她不足两米远的地方,一头栽倒在旁边的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事过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是因为酗酒,一个人栽倒后摔坏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丈夫原本是可以不摔倒,起码是不会摔得那样重的!是她,潜意识里对他的仇恨,让她对他迟疑着不管不问,才造成了他的重伤不治,最后不幸离开了人世。
她对他的负疚像一块心病一样长期折磨着她的良心……
在副食品批发市场那里,见到毛敬宇的第一眼,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尤其是她在看到他对她喊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的时候,那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真的就像是当年的丈夫在呼唤她时的声音,简直一横一样!
所以,她对这毛敬宇的救助,实在是对自己的另一种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