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大妈走过去，对那老先生说：“你们这里昨天晚上收过一个从医院送来的老年病人吗？”

老先生摇摇头：“没有。”

单大妈回过头来，余望着急地说：“怎么没有？人都送到了你门口，你硬是不开门，我们只好把人放在门口了，你敢说没有？”

老先生也不是善茬，一听这话瞪起眼睛说：“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这里是有规定的，危重病人绝对不能收，因咱们这里没有那个医疗条件，人收进来出了事怎么办？话说过来，我们这里要是连住院的病人都能收，还要你医院干什么？只怕那口子一开，这附近医院里，不知有多少看不起病住不了院的都给送到这里来了！”

单大妈的眼睛再次直直地盯向他：“所以，你就任他们把人放在你门口不管了？”

老先生有些委屈地说：“我倒是想管，可怎么管？上头有规定的！这话我都跟他们说了不知多少遍了，半夜三更的，他们一定要把人放在这里，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人怎么就没了呢？”

“谁知道呢？天一亮我就过来了，那人就没了，我就赶紧打电话给医院……”

余望没等老先生说完，就把脸转向单大妈，朝他摊了摊手，那意思是他并没有对单大妈说谎。

单大妈也只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老先生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突然顿住了，忽然似乎悟到了什么，也将目光转身单大妈：“哦，那个病人，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们这些做家属的，怎么就让他一个人扔在医院里不管了？”

单大妈摇了摇头：“不是我的什么人！”

老先生怀疑地望着她，颇感兴趣地问：“谁信呢！这年头，没亲没故的你吃饱了撑的？干嘛找来呀？你跟他总是有些什么事，或者有什么牵连的吧？”

单大妈听了这话，竟是满心说不出地悲愤：“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跟他能有什么事？有什么牵连？要说事和牵连也是有的——都是人呗！”

老先生不以为然：“这话说得！”

余望悄悄扯了扯单大妈的衣襟：“我们走吧，到附近找找，他一个病人，就算完全清醒了，也是走不远的，很可能就在这附近。”

单大妈以为他说得有道理，便顺从地从收容所的大门前走开了。

那老先生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走去的背影，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哼，说没事，没牵连，我还真不信了！有不就是也有病吧！病得还不轻哈！”

这边，单大妈跟余望一路走着，就听那余望叹息说：“大妈我叫你离开这里，就是不想让你跟那看门的再纠缠，您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天天在这里守着，一些事一些人都见得多了！心都是硬的，你跟他们说那些都没用的。”

单大妈冷笑了一声：“要我看，你们这些在医院工作的人，也是见多了这种死死伤伤，不用说心也都是硬的了？”

谁想那余望却连呼冤枉：“我们可是不同。”

“怎么不同了呢？”

余望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末了只好说：“……反正跟你也说不清。这么说吧，若是按照我们这地方有些医院某些科室的做法，像昨天这个病人这样的情况，那是连收容所都不会送，直接拉到外省外县，路边一扔就了事的！”

单大妈身上打了个寒噤，嘴上却说：“这么说，你们还是有慈悲心的。”

“慈悲倒也不是，是不忍，毕竟，那是条生命。”

单大妈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心说：真真难得。

余望似乎知道单大妈心里想的，便道：“您老也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我们这个群里，有些人真的罪孽深重，可人到底还是人，那一点良心没有的人也是少数，人要想坏到底、坏到极致，一点人心不剩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呢！”

“这么说，你还算是个好人呢？”

“我信因果。”

“是佛教徒吗？”

“那倒也不是。”

“编外的？”

余望笑了：“跟大妈一样，我的宗教也是自己的心，别看那心是自己的，长在自己的胸膛里，有的时候，这心里想的事儿你还真的不由自主。”

“万幸！”

二人说着话，就再次回到了车上，一边发动着车，一边，余望对单大妈说：“到附近的村庄转转？”

“好吧。”

“如果真的找不到，老人家，请你别怨我好吗？”

“先找找再说吧！正像你说的，我想他也是走不远的，真的找不到，我怨你什么？怨你有用吗？”

车子再次开在村间的柏油路上，余望笑着转过头来看看单大妈：“要是找不到，您老不会回去找媒体给我们曝光吧？”

“那可说不定！”

“别别！您老开恩，千万别！如今咱这些吃医疗饭儿的人，最怕媒体了，再怎么芝蔴大点的事儿，但要一上了电视报纸新闻，立马，咱这多少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你刚才不是说，你是为了你的心，既是过得了自己的心就好，还怕媒体不成？”

“哎呀大妈，那咱也得怕呀！”

“为什么？”

“媒体有时候说话他……夸张啊，有水分啊！在医患之间，总以为患者是弱势，所以总朝着那头倾斜，其实，我们这些医护人员有时候真的也是无奈呀！”

“你好好开车吧，咱先不说这个。”

余望点着头，继续说：“不做什么工作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当下这医疗环境，医院可是重灾区呢！”

说着话，就来到了一个路口，车子朝着有房屋街道的一边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