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到这儿,就听那老歪叫起来:“哟嗨!咋这些照片哩?”
就听那老女人的声音:“啊!可不是?这照片上的男人是谁?看着还挺洋气的么!不会就是他外头人吧?”
“看上去年纪大得多,跟她不像是两口子。”
“瞎说,啥两口子!”
“哎,我看看,还真是个上了年纪的……”
“倒是……岁数不小了哈!”
婉秋知道,这是那娘儿俩发现了她那些打印好的寻人启事。
忽然有声音又叫起来:“咦,这还有张这……这是啥?”
“寻人启事……找人哩呗!”
就听老歪娘稀奇的口气说:“找人?找啥人?”
“哟歪歪,可不么?还真是找人哩。”
几个人在那里唏嘘嗟叹了一阵子,就听那个鼻音很重的声音说:“马老三,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在哪儿遇着的她?”
“找人怎么啦?”婉秋听出来,那个穿夹克衫的男人接话道,看样子,他便是那个叫马老三的男人了:“你管我在哪里遇着哩!”
几个人凑在一起的低语声,婉秋听不清说的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像一头被人绑赴屠场的羊,不知刽子手们会怎么处置她,一想到既将到来的羞辱与伤害,婉秋不禁在寒栗中想,如果真的难逃劫难,她宁可一死!可是,她这样子是死的能力都没有的……
婉秋正思索如何逃过这一劫难,就听得那个叫马老三的夹克衫男人叫起来:“那我能跟你说?”
紧接着还是那个老女人的声音,也提高了声音:“你刚才说,照片上是她的啥人?”
“说了,是她的老、公、公爹。”
屋子一下子静下来,一时间连窃窃的私语声都没了。
因为静,就听得见那房屋的角落里,羊窸窸窣窣动弹了一下,随着羊的那声动弹,似乎地底下的什么地方,也深深地动了一下,人的心,就有点紧,也有点怕了。
婉秋害怕这种静,但只要周围没了声音,困意便就像是一床棉被,没头没脑地盖上来,想要不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都不可能。然而这情形在她却又十分无奈,因为脚手都动弹不了,束手待毙的感觉是彻底的绝望,婉秋感觉到蒙眼睛的布温湿地贴在脸上,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连急带怕,已经流出了眼泪……她的脑子里忽闪过了一句话,叫做什么什么不相信眼泪。是的,这个世上,许多的时候,眼泪最是没用的。就像现在,她就算是流太多的泪又有什么用?
约摸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还是那个老女人——老歪的娘说:“啧啧,要说,还是人家这城里人知道老少呢!咱东头那个红伟家,他老爹丢了两三年了吧,也不知这会儿是死是活,弟兄几个在家闲着,也没见谁出去找来!他那几个媳妇,也不是我说呢,竟就巴不得她老公爹死在外面才好!就那老三家,别说她不去找,就是叫她找着了,要不掐死他才怪!说起话来就咬牙切齿,就像她跟婆家一家人尽是那八百年的仇敌似的……”
“人家的事,娘你可别多说话,传到她耳朵眼里,看不骂死你!”老歪的声音说。
老歪娘顿了一下,忽儿又叹气说:“叫我看,这个娘们儿是个有良心的。有良心的人,又是个城里人,我看咱不能败坏人家。”
“城里人怎么了?”马老三说。
“不咋样,就是有文化,懂得多,不好惹,以后真要出了那啥纰露,没有咱的光好占,弄不好花了钱,还得搁里头,划不来。”到了这会儿,婉秋对这几个声音多少都能分辩出一些,她听出,说这话的,似乎是那个叫老歪的男子的声间。
紧接着,是老歪他娘的声音:“看这样儿,也是个有家有主的,马老三我劝你,还是哪儿请的神送哪庙里去吧,省得造孽,死了也不得个好托生。”顿了顿,又说:“可惜太老了,要是年轻个十岁八岁的,我还真想留住她。”
几个人小声又好一阵嘀咕,听不清嘀咕的什么,末了就听得床板与凳子响,老歪说:“走吧走吧,回家睡觉去,净耽误瞌睡。”说着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要不是早睡了几朦胧好觉了。”然后就听得一个脚步声磨磨蹭蹭地往外就走。
马老三的声音:“说走就走?”
“不走还干啥?”
“真不要?”
那老歪的脚步声停住,听话音好像是站在门边:“马老三,你下回要弄个好的来!最起码水灵一点的,值得拾腾一回。”
马老三的声音:“就你那样儿,砍不尖旋不圆的,瘸着一条腿,还挑三捡四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这,对起你了!”
“哎,我说,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你?”老歪明显地恼怒起来。
老歪娘的声音,也是明显的不悦:“算了,咱回吧老歪,买卖不成仁义在,谁也不兴说难听的!那糟贱人的话都留给自个儿吧,也积点口德。”
那个有着浓重鼻音的人半晌没说话,这会儿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别吵,吵什么?还是那话,这事儿要叫人听见了,谁也没有好果子吃!老歪,我可跟你说,人要不要,事儿可不能说出去!单你要说出去了,我可告诉你,这买的跟卖的可是一样罪!咱可算是一根绳上拴的两只蚂蚱,抓住我也跑不了你!”
就听那老歪不耐烦说:“知道了,不吱声就是了。”
老歪娘的声音:“走吧走吧……马老三,下回给俺找个年轻身体好的,这一个……就算了。”
马老三结结巴巴说:“给你找个十八的,天、天仙玉美人!你就赖、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去吧!”
听话音老歪已经出门,又回一句:“敢给咱就敢要!谁怕谁?”
那个鼻音浓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声说:“啥玩艺儿,回家做你的美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