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远离自己家所在地外省城市，就连城市的名字，婉秋都是第一次听说。好在现在的城市，楼房、小区、街道，都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到处都没有陌生的感觉。

婉秋一下长途车，先给原先那家电视台的小张打电话，那小张一听是她，便叫起来：“天呐，你在哪里？你家人找你呢！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

婉秋顾不上其他，一听到那小张的声音赶紧问她：“我家爷爷有没有消息？”

小张叹口气，不无沮丧地说：“暂时还没有。”

婉秋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

放了电话，她兀自想了想，接着又给自己原先单位的好姐妹殷芬打了电话。

电话拨通之后，婉秋尽可能简单地说了自己眼下的情况，要殷芬帮她从工资里汇些钱来，打到她的银行卡帐号上。

虽然她在电话里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还是把那一头的殷芬吓坏了：“天哪，秋姐！你怎么……”

“芬，没什么，别害怕，我不会出事的，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回去，还得找人，这事儿还不敢跟毛玉成说，所以，请你帮我。”

“秋姐，你千万千万要小心，保重！我这就给你汇钱，你等着，还需要什么尽管说！”

“谢谢你，芬，我真的很感谢……”她发现自己不能再说下去，因为她的眼泪跟堤坝上的管涌似的直往外冒！再说一句话她就要露馅了，于是她赶紧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她又坐上了长途车，一路回到她最初来到的那座播出电视节目的城市。

长途车一路收客下客，停停走走，回到那座城市时，已是半夜时分。

婉秋下车后找个地方先安置自己住下，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她住的这家旅馆临街，时间已是凌晨，她躺下不久，就听得窗外的楼下不断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她便在这样并不清静的城市骚动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听到外面嘈杂的市声，打开窗户，发现窗户外面果然车水马龙。这一切在她过去感觉熟悉又厌烦的场景，如今对她却是那么亲切。她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一夜自己为什么会睡得这样塌实。

起床洗漱之后，她顾不上吃早餐就往曾经去到的那家电视台赶。

一见之下，那个漂亮的女主持小张差点就认不出她了！

“天哪，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咋就弄成这样？”那小张不无吃惊地对她问道。

婉秋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来她这些天的遭遇，在她看来，这一段遭遇并不能给她的人生增添光彩，而是一段阴影。是的，她感觉这一段经历真的会成为她今后生活中的阴影了。

那小张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多问，便又对她说“你走之后，有关你寻找公爹的事，我们总编室主任跟台长汇报了，台领导很支持，专门策划了这件事，把你的事在社会新闻和百姓故事里分两次播出了，反响挺大的。”

“太感谢了你们了！也替我谢谢你们领导。”婉秋由衷地说。

“就别谢了，领导都表扬我们了，说这事做得好。”小张满脸兴奋地说。说完又不无遗憾地说：“节目播出后，还真收到观众打来的电话，按他们提供的线索，我和同事也去找了两次，好像都不是你家老人。后来又有观众打来电话，因为忙，还没顾上去，正说跟你联系呢！”

婉秋从电视台出来，去街上的自动取款机上查了一下，殷芬果然就把钱给汇来了，心里一阵高兴：我又有钱了！遂想起小时候，母亲曾经说过的话：钱是人的胆！平时她对钱并不太在乎，现在才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难汉，人在难处，尤其不能没有钱。

拿着钱，她马不停蹄，到移动营业厅给她原来的手机挂了失。然后又来到这座城市的商业区，另买了一只二手的手机。

当那只手机拿到手上，按了毛玉成的号码之后，婉秋忽然又哭了！就好像那手机是她的亲人，号码就是她亲人的名字，她只要一拨通拨出键，马上就能见到亲人，回到亲人身边一样。

还像上回一样，毛玉成并没有马上接听。

她等了一会儿，一颗心高高地悬在那里，随时都会摔落在地，碎在空中一般……直到电话自动断档。婉秋在焦急惆怅之中，真想再拨一下儿子的电话，那号码的数字一个一个就在她的手下，一群迷失的小羊似的，等着她认领……可她最终没有按拨，她怕自己控制不了的情绪会打扰了孩子，甚至会吓着孩子。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尖锐地响了，是毛玉成！

她能想象到，他马上就会在电话里对她大发雷霆！一定对她一顿臭骂……她准备着迎接着他的暴风骤雨，她现在忽然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喜欢他的是什么了！

可她这里一径拨通，再没想到，她听到的竟是毛玉成压抑着的低沉又悲怆的声音：“婉秋，你怎么样？你现在哪里？”

婉秋的眼泪原本顺流而下，可听到毛玉成话音里显出的这份沉重与凄惶，反而镇静了：“我还好，你现在这是在哪里？”

“我刚从坝上回来，现在……洗手间里……”

“坝上的事，完了吗？”

“只要不再下雨，今年的秋汛就算过了。”

“那你……没事吧？”

“就是累。”

“好好休息，我知道你这阵子紧张坏了。”

“我想等坝上的情况稳定了，就请长假……”

“请长假？”

“是的，我不能让你再一个人到处跑了，太不安全，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事，求求你，老天爷呀，千万别再让我为你提心吊胆。”

婉秋拿着手机摇摇头，就像那毛玉成能看到似的：“没什么该不该的，这对你我都是应份。”

“婉秋……”毛玉成叫了这一声，不说话了。

听着他不说话，婉秋一时间又想不出说什么，只好就先挂了，然后一个人站在那里，长长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