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的大夫很快就来了,替驿兵仔细诊断,才询问道:“敢问郡主,这位军爷方才可服用了什么药?”
“我见他伤势有些重,让人给他服用了护心丸。”
大夫恍然,但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心疼,似乎是在埋怨林若竟将护心丸如此大材小用,但他也知道眼前之人身份尊贵,躬身回道:“郡主放心,这位军爷身上的伤虽然严重,但皆未伤及要害。郡主又及时让他服用了护心丸,性命无虞。”
守城官连忙问道:“那、那他怎么昏过去了?”
大夫正要答话,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就从屋外传来:“废话,累晕的呗!八百里加急,昼夜不休地赶路,换你试试?”
轻纱之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这说话的语气,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一阵细风拂过,轻纱微动,冷夙已经回来了。
守城官和士兵一同看向门口,身着华绢锦缎的两个身影就出现在了哪里。身着玄色镶黄色滚边的男子一脸冷峻,而另一个靛蓝色锦服的公子却快步走到林若面前,极是熟稔地在她身边坐下,埋怨道:“阿若啊,你说你会不会太浪费了点?老头儿费尽千辛万苦,才炼出这么一瓶护心丸,就算他大部分都给了你,你也不能这么胡乱用吧!”
“药,用来救命才珍贵,否则就是一堆废物。护心丸再珍贵,也没有人命值钱吧?您觉得呢?”轻纱下的容颜,转向了苏慕禹身边的那一位,“荣王爷。”
轻纱微动,慕容冲虽然看不清轻纱背后的面容,但他知道,轻纱之后的目光是盯着他的。眼前的这位敏慧郡主,似乎和陈公公说的胆小、陶管家说的端庄腼腆、陶福说的单纯易近、无咎汇报的稳妥沉静都不相同。
没有等到慕容冲的回答,林若也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是自如地和苏慕禹聊了起来:“来得够快的。”
“那是自然,你也知道,我师父的轻功独步天下,要不是等他们俩,我早就到了!”
苏慕禹说的“他们俩”,指的自然是冷夙和慕容冲。且不说其他,光论轻功而言,苏慕禹确实不算说大话,林若便也默认了他的自恋。
瞥了一眼在一旁抓耳挠腮着急的守城官,转头询问苏慕禹,替守城官问出了他最想提却不敢提的问题:“密匣呢?”
苏慕禹也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守城官,满不在乎地说道:“给太子了,放心,我爹陪着一起进宫了。”
守城官又是觉得后脊一阵凉,动了动嘴,刚想说话,就被苏慕禹不耐烦地挥手打发了。没过多久,驿兵也被荣王府的人小心地抬走,幽草被林若找了借口屏退,大堂里,就只剩下了林若、苏慕禹和慕容冲三人。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阵沉默。苏慕禹的眸子在林若和慕容冲之间切换,但两人显然都很默契地选择了不开口。
“那个,你俩虽然订了亲,但成亲之前本不该见面的。我家老头子说要有个人来城门,老头儿腿脚不利索,骑马都没我跑得快。他又不放心我处理这件事,事急从权,我就把他带来了……”
人,是林若让冷夙转告他带来的,但却不能明说是林若要见,所以苏慕禹吭吭吃吃地做了解释。
“多谢郡主报信。”慕容冲率先开口,声音听着虽然有些冷,但谢意却是真实的,“此番的恩情,我这厢谢过了。”
林若的嘴角微微上扬,淡淡地说道:“恕敏慧愚钝,不懂王爷的意思。”
“是吗?”
慕容冲挑了挑眉。若是不懂,应承下他的感谢就行,这番推脱,分明是早已洞悉了这加急驿报背后复杂的牵扯。
“敏慧不过是女流,不懂朝堂政治、党派之争。但蒙皇上抬爱,这加急密件的重要性还是知晓的。”
“那郡主为何不让护卫把这密匣交到京兆府尹应大人手中?”
“第一,我和应大人不熟第二,应大人官阶不高,面圣耽搁时间太长。”
“只有这些?”
“第三,我信任伯瑜。”
“仅此而已?”
“那王爷觉得,还有什么理由吗?”
说话间,林若摘下了轻纱幂篱,清澄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对上了慕容冲冰冷犀利的眼神,丝毫不曾退让。
大堂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林若和慕容冲之间你来我挡的言辞,让苏慕禹禁不住扯了扯嘴角:“那个……阿若,王爷,要不,您俩继续谈着,我先去看看那个驿兵的情况?”
“不必。”慕容冲直言拒绝,将手中的把玩的茶杯叩在桌上,“既然郡主不愿说,那本王也就不勉强了。”
“王爷请自便,本郡主也没那么多功夫陪你客套。若王爷真觉得本郡主此举,帮了太子一把,就当还了上次本郡主欠王爷的人情。”
说罢,林若站起身,拿了轻纱幂篱,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苏慕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一迭声得唤到:“阿若,阿若……阿若!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跟仇人似的!还有三个月不到就要成亲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慕容冲的眸子一凛,苏慕禹心头一跳,赶紧噤声,但仍坚持把别别扭扭的林若拉回来坐下,把她手里的轻纱幂篱抢过来放在桌上,以眼神和小动作无声地规劝着。
慕容冲视若无睹,沉默地琢磨着林若方才所说的话,她果然猜到了这封驿报背后的盘根错节:如果没有记错,他方才只是感谢她报信,并没有提及太子,可是她却一言道出他是在替太子道谢,证明她确实知道这件事与太子有关。若是让顺天府来送驿报,一来一回,烨王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入宫参奏一本,太子不吃挂落都难。
林若此举,看似偏向太子,但是她后面所说的“人情”,却又摆明了她撇开了与东宫的关系她知道他没有把冷夙的事情告诉太子。
看着在苏慕禹的哄劝下渐渐平复的林若,慕容冲的脑海里突然想到太子劝他娶她时说的话:女人,不管刁蛮还是温柔,任性还是贤淑,只要男人肯哄,就会屈服。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好像既刁蛮又温柔,既任性又贤淑,甚至还有普通女子少有的谋断和果决,想到书房中那黄檀木匣里的十三篇孙子兵法,突然觉得其中的一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特别恰当地形容了林若话中的意味
只是不经意间,这句话不但在他的脑海中浮动,更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苏慕禹听得一头雾水,林若的嘴角却向上勾起:“王爷谬赞了。”
看着浅浅的笑意,慕容冲的唇边不由自主地勾起:“郡主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