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安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慕容冲和林若的手中。与苏慕禹的废话连篇不同,荣王府影卫打探到的消息都是关乎朝堂和宫廷的。
“太子殿下不在京城,烨王的动静倒还是不少啊。”
慕容冲蹙眉摇了摇头:“烨王一心只有皇位,丝毫不理会上虞百姓的水深火热,以及北境战士的戍边苦寒。”
“若不是因为上虞知府何儒是沈尚书的门生,上虞贪墨一事会危及他的太子之位,只怕太子也未必会愿意奔走忙碌。”
林若耸了耸肩,不咸不淡地说着。比起烨王,她对太子也没有太高的评价,两人都是半斤八两。
慕容冲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林若说的是实情,不好反驳。他仍记得东宫之中,他与靖平侯费尽唇舌,才说动太子亲往上虞处理水患之事。
“但是,你还是偏向二哥这边。”
林若点点头:“因为晴姐姐是太子妃,因为顾家投靠了烨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如果太子妃不再是靖平侯府的大小姐,你就不会再偏帮太子了?”
“唔,”林若以手杵着腮,撇了撇嘴,“那就得看帮谁划算,奸商嘛,总归利字当头。”
慕容冲挑了挑眉:“不论对错?”
林若嘟了嘟嘴:“错的怎么会划算呢?”
最后会坐在高位之上的那个人是谁,她并不在乎。她目前要做的,是增加林家手中的筹码,让林家的财富足以对抗赫赫皇权,真正不会受到任何权利的影响。
慕容冲一愣,林若的话听着虽然像诡辩,但确实有道理。
“我说过,小富靠智,大财靠德。林家是做长线生意的,所谓最划算的方式,自然不会是损人利己、为虎作伥、丧尽天良的方式。”
林若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心里夹杂了不可觉察的失落。
失落?
林若一愣,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从前慕容冲对她有所疑虑的时候,她都是这样不咸不淡地说明白就好了,这次怎么就……失落了呢?
是因为被那句“顺其自然”触动了吗?
所以把慕容冲放在了心动的位置?
不该是这样的……
林若深吸一口气,正想把心底泛起这抹异样的情绪压下,手却被慕容冲握住。
“别生气。”
低沉的声音入耳,林若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慕容冲这是在……哄她?
抬头,对上慕容冲的视线,深邃的眸子里带着歉意,款款地看着她。未曾提防的目光交汇,让她的心骤然又乱了。
艰难地转开脸,抽出被慕容冲握着的手,淡淡地回了一句“没生气”,声音细若蚊蝇。
慕容冲勾起嘴,笑意从嘴角溢出,却不说破,反而主动换了个话题:“二哥说,江南人杰地灵,他搜罗到不少有真才实学的人才。其中有一个叫章煦的,是上虞书院的一个教书先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次上虞水患能够如此迅速地得到控制,多亏了他。”
“章煦?”
“嗯,没错。他是个举人,对水利、农事、民政、治国都颇有见地,可惜两年前科举落第,着实可惜。二哥说要好好查一查,是谁有眼无珠,让如此美玉蒙尘。”
“当真如此厉害?”
“士农工商,士在农上。但凡读书之人,有几个不是自视甚高,看不起农工商的?”
林若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应道:“这倒是。论语子路中提及,樊迟向自己的老师孔子请教如何种庄稼,子却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焉用稼?哼,也不想想没有农人种庄稼,他们这些圣人吃什么?孔圣人尚且如此,不怪这些信奉孔夫子的读书人不谙农事了。”
慕容冲一愣:孔夫子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难道不是表达各司所职,各展其长的意愿吗?毕竟孔老夫子在论语学而中曰过,“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从“使民以时”中可以看出,孔圣人对农时农事都颇为在意。
可被林若这么一曲解,慕容冲倒真是觉得这断章取义之说颇有道理。
他还真是好奇,林若是怎么一本正经地把这些胡说八道变得有理有据的?
林若耸了耸肩:“人心不同,阅历不同,见解自然就不同了。我是女子,以小人之心度圣人,也并无不可啊。更何况,一个提出了三从四德、剥夺了女子自由权利的圣人,在我眼里也不算真的圣人。”
“你对孔圣人的怨念还真是颇深啊……”
慕容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过神,发现话题已经从上虞举人章煦不自觉地扯远到孔圣人身上,不由得乐了:“刚还聊着这位章举人呢,这就扯到三从四德上了。”
“因为怨念太深!”
慕容冲笑了,看着信笺上的字,略略思索:“不知这青苗法是何物,竟然让二哥如此开心。”
“前朝政权被各路藩镇割炬,导致朝廷军不足,钱不够。有人便向前朝皇帝建议这青苗之法,旨在达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目的。”
林若不徐不疾地说着。
所谓的前朝,就是唐朝。
林若刚到东鲁不久便发现,东鲁之前乃是唐末乱世,再往前,与她所悉知的历史并无不同,可在这之后,历史不知为何拐了弯,并非向她所认知的五代十国发展,而是到了如今这么一个模样。大抵是因为乱世多纷扰,变数未可知。
这样也好,让她不会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后世有多大影响,也让她保有足够的好奇心继续探索这未知的将来。
对于林若的说辞,慕容冲有些吃惊:“你知道青苗法?”
林若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玩笑道:“林府除了钱多,就是书多,随手翻到,粗略看了。”
注释:论语子路中说: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