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武人,直来直往,钱辉说话便不像应宗那样委婉。
似是左手上的疼痛消减了些,宋桓楚将左手垂下,微抬右手,大度地说道:“无妨,应大人和钱百户也是职责所在。”
这话说的巧妙,顺天府和城防营的人来保护林若,是职责所在冷夙身为侍卫,保护林若而伤到宋桓楚,是职责所在而西蜀的侍卫,为了保护自家主子,在汴安城的大街上亮出利刃,亦是职责所在各为其主罢了。
如此一来,湛亲王宽宥了顺天府、城防营以及冷夙的无理,应宗和钱辉便对这些西蜀护卫无可奈何。
看似是双方各退一步,但实际上,却是顺天府和城防军被宋桓楚狠狠地下了面子对手都在自家地盘上动刀了,他们却无可奈何。
这传出去,被人耻笑事小,弄不好还要因为有损东鲁颜面而吃了挂落!
应宗为难地抬头,求助的目光飘向林若,希望荣王妃能够开口。
这个时候,寄希望于一个小女子来挽回颜面,实在丢人,但以自己顺天府尹的身份,实在是不敢对西蜀使者出言不逊。
林若原本不打算掺和,只想赶紧摆脱宋桓楚这个烦人的家伙,一走了之,赶紧回府。但是现在,却不得不出言:“既是各为其主的忠心,倒也不用计较。但湛亲王当街拦下本妃的马车,连累本妃受到惊吓,又殃及本妃的贴身婢女受伤,这又该怎么算呢?”
受到惊吓?
谁能看得出来?
这分明是为了一个婢女,来讨公道吧?
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点吧!
嘴角含笑,似是为了回应对方的不屑,露出些许嘲讽:“这个丫头,是本妃的姐姐留下的,跟了本妃十二年。湛亲王,身边留有一个忠心耿耿伺候了十几年的人有多不易,你想必也清楚得很吧?要是磕着、碰着、伤着,你觉得你赔得起吗?”
透过马车车窗,宋桓楚隐约看得清那个婢女的模样。
就是那个在麟德殿中,特地送来那一盘辣得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菜的那个婢女,也是从那时林若救他时,跟在林若身边的婢女。
跟了十二年的忠仆,多么明显的线索啊!
可是,他竟然忽略了,固执地认为顾漫妮是他的救命恩人!
但这话落在应宗和钱辉等人耳中,却又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个婢女,是荣王妃的长姐留下的,而那位和她血脉相连的长姐,已经亡故了。
换个角度来说,幽草算是敏柔郡主留给荣王妃的念想,是“遗物”,非普通的丫鬟侍婢可以比拟。真出了什么事,荣王妃说不定会提出“一命抵一命”的要求!
堂堂西蜀王爷,因为拦下荣王府的马车伤了丫鬟被刁难要赔偿,怎么看都是一件丢份的事情。关键是,这赔偿,还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十二年的主仆情谊不说,还有敏柔郡主的情分在其中,只要宋桓楚敢提“钱”,必定被人唾骂成只会用钱来解决问题的纨绔。
更何况真要比谁有钱,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眼见得荣王妃轻而易举地就占回了上风,应宗的背脊也挺直了几分,感觉与有荣焉。
但西蜀护卫们却面露怒容。
林若嗤笑着扫过那一群面露不甘的西蜀护卫:“湛亲王,你的这些护卫,应该没有跟了你十几年的人吧?”
即使有,也不是忠于他十几年,而是忠于背后那个下令保护他的人。
西蜀的皇帝,还是韶妃?
反正,不会是他。
林若似笑非笑的表情,深深扎到了宋桓楚的痛脚。
西蜀侍卫面上的表情,也异彩纷呈起来。
应宗常年浸淫在官场中,又在天子脚下当顺天府尹,与这等察言观色最是擅长,一看就明白了大概。
难怪,湛亲王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不过,宋桓楚很快就换了笑颜,歉疚地说道:“此事,确实是本王唐突。既然如此,本王便请荣王妃去饕餮海,摆宴一桌,以示赔罪,如何?”
林若挑了挑眉,他倒是会打蛇顺杆上!
宋桓楚知道,自己偷偷去了北契的事情,决不能被东鲁皇帝发觉,所以在平禺县的救命之恩的报答,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当着顺天府和城防军的人说出口。但先前已经跟林若说了的谢礼,不能当作给一个丫头的赔礼送出,毕竟那是他亲自给林若挑的东西。
当作赔礼,太不诚恳,也太不遵守承诺了。
林若还没有回应,冷夙却低声地开口:“小姐。”
“嗯?”
林若侧过头,见冷夙眸色凌厉,一直不曾放松警惕,此刻出言提醒,必然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冷夙见林若打了个手势,颔首行礼,透过车窗,对着林若轻声耳语:“有暗卫,高手。”
林若何等聪明,当即便明白宋桓楚身边还跟着暗中保护的高手,想来,方才冷夙突如其来的杀气,便是感觉到对方要动手了。
至于最后为什么不动手,林若探寻的目光,看向了宋桓楚。
如此倒是承了对方一个人情。
不过,那又怎样?
不管怎么算,都是宋桓楚欠她的人情多。
而且,周围跟着的暗卫,想要动手,目标是谁,毋庸置疑。
阻止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天经地义,算不上什么要感谢的。
不过……
目光瞥向有些不安和为难的应宗,以及一脸肃然的钱百户,勾嘴一笑,说道:“既然湛亲王诚意想要,本妃便给你这个面子。只不过,应大人、钱百户他们手底下的这些兄弟,也不能白跑一趟吧?”
不仅宋桓楚愣住了,连应宗和钱辉都怔在原地。
“怎么,湛亲王觉得太过破费吗?”
林若的嘴角浮现一丝揶揄的笑,挑衅地看着宋桓楚。
你自己提的赔罪,你自己挑的饕餮海。
既然拱手送上钱包待宰,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这一百城防军士兵和十几个衙役,因为你的莽撞和误会匆匆赶来,难不成连杯酒水都不肯请?
宋桓楚觉得有些肉痛,就算是酒水,那也是饕餮海的酒水啊!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看着笑眼弯弯的林若,宋桓楚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当然不会!”
“既然如此,”林若冲着应宗和钱辉说道,“应大人,钱百户,湛亲王要请顺天府和城防营的诸位到饕餮海吃喝一顿,以示赔礼,诸位可愿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