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聊的开心的众人在听到那太监的声音后顿时都噤了声,各个贵女小声的互相道别跟上自己的父母。方沉裕抬头顺着小太监的身后向门内一望,却只能看到金碧辉煌的厅堂以及挨近门口的几个桌案。
她眼珠转了转,见周遭皆三三两两的一家人聚在一处,后头的沈倾城四处找寻的目光与她撞在了一处,沈倾城抬手向自己的方向挥了挥,示意方沉裕同她一起进殿,方沉裕摇摇头,沈倾城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撂下手不再示意。
“小丫头,又见面了。”
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顺着身后的清风吹落在耳中,那声音清冷如仙,让人闻之如沐春风——但方沉裕却知道此人不可信。
“原来你是方才同我搭话的漂亮小姑娘的姐姐。”那声音也不等待方沉裕的回答便接着道,“不愧是郡主之女,姐妹花两个个个儿都是少见的美人儿。”
沈无心本想同方沉裕套个近乎,谁知道会一巴掌拍在马腿上,方沉裕冷哼一声,理也没理他,提起裙摆便轻巧的跨进了大和宫中。
“怎么了,夸她漂亮也成错了?”沈无心一头雾水地望着她的背影,想的入神却便被沈倾城扑上去一把抓住。
“哥哥,你发什么呆呢?快点走啊。”沈倾城催促道。
“这不正在走着,催什么。”沈无心见是妹妹也懒得解释,不耐的说了一声。
众人进入宫殿内,只见其中以朝官之数定了桌,各个桌案的品阶一目了然,皆置着造型别致的银质烛台,方沉裕只稍微一望便看到了一同与慕娴长公主坐在副位之处的秀安郡主夫妇,秀安郡主冲女儿招手示意,方沉裕本想快步走到母亲怀中,谁知刚一抬手便觉手臂剧痛,这才想起自己受伤之事,只得端着体态强作镇定一步一步走向爹娘,身后的方沁儿本欲学她的走姿,但学的别扭,脑中隐约浮现起“东施效颦”四字,张望了一圈见周遭的贵女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在嘲笑着自己,面上有些挂不住,于是趁周围人多方沁儿快步接近方沉裕,一脚踩向她的裙摆。
方沉裕觉得身后一沉,接着便闻到一股熟悉的花水味,本能的觉得不对,下意识便停下了脚步,方沁儿却猝不及防猛地撞在了她头后的发簪上,将她的额头划出了一条深深的疤痕,方沁儿惨叫了一声捂住额头,周遭贵女皆皱眉避开她,方沉裕冷笑一声,似在嘲笑她的愚蠢也似在嘲笑她的举止粗鄙,向后退了几步一把将她的手扯下来,并肩在她身侧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别失态,今日众皇子也在场。”
“……”
方沁儿听了方沉裕的话本能的抬头一望,只见惠德皇后同高宗皇帝并坐与上首处,诸皇子并列坐与高宗皇帝左侧,左右处扫过,最出众的便是皇子中从容端坐的迟桅杨与右侧主位丰神俊朗的韩少将军。
方沉裕见她的眼睛痴痴地盯着迟桅杨,知她已被迟桅杨不凡的皮相所迷住,便已经不再理会她,自顾走向秀安郡主。
其实若方沁儿若没有被迟桅杨吸引很容易就能发现自己陷害方沉裕之举被她反攻,可惜她一心在吸引迟桅杨的注意上,就这样将自己被划伤的事给扔在了脑后。
方沉裕目不斜视的低声道:“爹在那头,趁现在众人还没落座,你赶紧用额发把额头遮住。今日是你被众官家公子瞩目的好机会,千万不可被发现你容貌有缺。”
方沁儿的眼神紧锁着迟桅杨,却不知这等做法是极为无礼的。沈无心与沈倾城落座,方沁儿正从他们跟前走过,沈无心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对沈倾城悄声道:“本以为那美人是郡主之女,没想到举止这般轻浮,盯着外男的脸左瞧右看?平日也就算了,如今皇家设宴,这等做派也太过没规矩了些。”
“啊?”沈倾城听到郡主之女四个字想当然的以为是方沉裕,一眼望去,只见少女的头微低,但背挺得笔直,双手微拢,宽大的袖口上找不出一丝褶皱,连发上的步摇与腰间的禁步也是一丝不晃,整个人气质相当的端庄高华。
“举止轻浮?沉裕走的这般稳妥,举止哪里轻浮?你怕不是花了眼吧。”沈倾城收归目光对哥哥道。
“我说的不是方大小姐,我说的是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小美人。”沈无心拿根筷子一指方沁儿,“喏,你看她,还盯着皇子们看个没完。”
“她?她哪里是什么郡主之女啊。”沈倾城这才明白过来,眼珠转了转看向被命妇贵女们挡住的宋婉柔,“你看那个白衣服的女人,她才是那方沁儿的娘。”
“这等喜宴,她怎么敢穿一身白?”沈无心皱眉道,“这母女俩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样的乡野做派,竟能让堂堂的左都御史带她们来正等场合。”
沈倾城道:“我听裕儿说,那白衣女人是方大人丧了夫的远方表妹,本名姓宋,方大人可怜她们才将那宋沁儿收为义女,她们跟秀安郡主是一丝关系也没有。”
“什么表妹义女的?”沈无心冷笑道,“你瞧那方沁儿,眉眼与方大人的那几分相似明眼人谁会看不出?也就是那方大人为求颜面骗骗同僚罢了。”
“这种事怎好胡说?你也该慎言些。”沈倾城赶紧捂住哥哥的嘴。
就在兄妹俩说着悄悄话的功夫,方沉裕与方沁儿已经相继落座。
“裕儿生的愈发出挑了。”慕娴长公主看着方沉裕笑道。
“慕娴姨母才是更加青春美貌了,若裕儿不留神还以为是哪个跟裕儿年纪相仿的漂亮姐姐坐在此处呢。”方沉裕的话引得慕娴长公主笑的前俯后仰,笑罢转头对秀安郡主道:“秀安,裕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哄我。”
秀安郡主道:“皇姐不知,裕儿在家中便时常嚷着要去你府上串门,今日好不容易与你相见自然是要嘴里说的好听些。”
她们聊得倒是热闹,一旁伤了额头的方沁儿却是极尴尬,只得低头用手帕摸了摸额头。幸得伤口不大,没流什么血,她松了口气。一抬头正见到迟桅杨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的方向,方沁儿忙正襟危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心中盼着迟桅杨对自己青眼另看。
方沉裕坐在秀安郡主身旁,秀安郡主惊讶道:“这衣裳似乎不是你的?”
“我的衣服在跟倾城赛马时勾到了树枝扯破了,倾城便带我去裁缝铺为我重新做了一身。”方沉裕道。
“净会胡闹,好好儿的衣裳也被你扯坏。你也该学学沁儿,在家中踏踏实实做些女红不比出去抛头露面好的多?”方从敦道。
方沉裕在心中冷笑,只当没听见,谁知抬眼的刹那却正撞上迟桅杨看向自己炽热的目光,方沉裕有些急促的避开,心砰砰的跳着,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等薄情寡义之人偏偏却做出这样一幅深情的样子,若是没有前世,只怕方沉裕还会沉沦在这样的神色之中,无法自拔。
一眼望去官家贵女们皆穿的花枝招展的暗暗争艳,面上虽客气,却也不愿在行头装饰上输给别人,一眼望去倒是分不出前三甲,官家男儿家们皆没有刻意打扮,反倒是有了比较的必要,众人的目光便分别落在众皇子与众公子的身上。
公子哥儿中最为出众的自然是沈无心与韩若明两人,韩若明倒是对这些议论纷纷的目光视若无睹,沈无心见众美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马上正襟危坐,一对清冷的凤目微微一翻,薄薄的唇微微一笑。他不笑时冷若冰霜,于是只用了一丝浅笑就足以将这冰山融化开来,见之令人如沐春风。
方沉裕虽避开了迟桅杨,但却也是怀念前世对自己极为疼爱的高宗皇帝与惠德皇后,不动声色的抬眼望去,只见高宗皇帝身穿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上的十二贯玉珠串掩不住的是丝丝缕缕的白发。他不住的轻咳着,身旁年纪相仿的惠德皇后担忧的替他扫着背,低声说着什么。方沉裕细算了时间,此刻的高宗皇帝应该已经病入膏肓,过几日便会将皇子中最为出色的迟桅杨立为太子。可怜高宗皇帝在位英明一世,迟桅杨却没有他的成就,才使得大周日渐衰落。
方沉裕的脑中突然涌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若能阻止迟桅杨登基,或许可救大周一命。
她被自己这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身冷汗,不由得一哆嗦,余光见秀安郡主询问的眼神朝自己看来,忙低头装作被桌上的芙蓉花糕吸引的模样。
见众人落定,酒菜也已上了个齐全,因不过是款待得胜归来的韩少将军,倒也不像当年款待邻国使臣那般的规矩盛大,相比之下随意了些许,也未有什么条条框框的规矩,众人便等待着高宗皇帝的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