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忽的一亮。
方沉裕下意识的一抬手在眼前,待强光散尽,方沉裕的眼前变成了繁华的街道。
街头人头攒动,热爱嚼舌根的卖布婆跟身旁相熟的大爷大娘们正嗑着瓜子说说笑笑,卖臭豆腐的小商贩大声的叫卖,然而耳边偶尔漏过的风中皆是“韩少将军回京”几个字。
一阵急促的马蹄打断了众人的话头,众人艳羡的瞻仰着马上驰骋的少年,明明是面容黝黑,却偏偏生的俊朗超凡,黑色的长发以丝毫不出众的铜冠束与头顶,即便是如此简单的打扮却因为少年俊朗的容貌而光艳了几分。
这等的相貌才是配得上让天下人发自真心称赞一句英雄的常胜少将军。
然而韩若明对周遭的声音却是充耳不闻,直到来到一座极为气派的三层小楼跟前。
方沉裕打量着这小楼,小楼前挂着两串清脆的银铃,其中其外的装扮亦是算的上不落俗气,小楼正中挂着一块匾额,写着“采月轩”三字。
想来店主也定是个别致之人。
韩若明自顾的下马进了小楼之中,门内一个橙衣美人正歪在榻上,见到韩若明,摇着扇子道:“韩三爷竟这个时候回来了?也该早些让沈大爷同我说一声才是,你瞧,都未曾来的及有所准备。”
“老板娘不必客气。”韩若明的面色有些不善,但面对着店主还是语气温柔。
老板娘媚眼一扫便明了了韩若明此刻的心情必然不是尚佳,便也不再同他玩笑,直起身来道:“沈大爷正在楼上等你呢。”
屋中还有几个吃饭的客人,韩若明便规规矩矩的走了楼梯,方沉裕紧随其后,韩若明大步来到走廊尽头的客房前。
屋中正坐着个可叹为仙人的公子。
公子年岁方及弱冠,青衫广袖,但在韩若明进屋之时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紧握成拳在桌面上轻叩。
沈无心的神色丝毫不比韩若明轻松。
沈无心看到韩若明时便起身,开门见山道:“太子已登基,方沉裕为后,惠德皇后身死,栩妃成了太后。”
韩若明沉默了一声,道:“登基的竟然真的是迟桅杨?”
沈无心的面色有些难看,道:“看来你在边疆的消息早已被迟桅杨所封锁。”
韩若明道:“勃梁兵马强盛,即便是有消息传来我也没什么机会看到。”
沈无心苦笑道:“你在京中居住的日子是屈指可数,幸得西凉见勃梁已败,已派了人前来求和,欲送一位公主来朝和亲。”
韩若明的眉头一蹙。
“和亲?”
沈无心明白他的疑惑,不等他再问便开口道:“你难不成还想指望人家一个皇上为了一个皇后而守身如玉吧?早在东宫之时太子就已经纳了不少的良娣,即便如此世人亦是赞他专情,当初太子妃自戕……”
沈无心的话头随着韩若明扫来的目光而戛然而止。
“太子妃……自戕?为何?”
韩若明的反应显然被此事蒙在鼓中,沈无心叹息了一声,道:“也难怪你不知,那时你还在外征战,太子妃才刚刚有喜之时迟桅杨就从永安寺带了个女人进东宫,还没几天忽然传出太子妃同龚大公子有染的传闻,太子妃性子刚烈,当场自尽以示清白之身,命虽是保住了,但是孩子……”
沈无心顿了顿道:“太子妃才落胎便收到了秀安郡主的死讯,如今虽已过了两年,但……皇后如今的身子骨,怕是已经撑不得几年了。”
“……”
韩若明握着剑的指骨,逐渐的发白。
沈无心道:“三弟,当初你军中的叛徒出来的实在突兀,人尽皆知韩家军的忠肝义胆,怎的会在战场上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叛徒来?”
韩若明道:“我当年初上战场时不过一个十几小儿,无法服众也的确是说得过去。”
沈无心道:“那方家姑娘呢?”
韩若明沉默不言。
“你的死讯才传到京城方家姑娘便同迟桅杨恩恩爱爱,若她是个水性杨花之人,那你活着回来时她多少该有些惊讶才对,又怎会忽然性情大变,倒像是连你是谁都给忘了。”
韩若明摇了摇头,道:“她离开我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只希望,她永不后悔。”
……
永不后悔?
可是,后悔又当如何?
属于你的记忆被冰封,的确是我欠你的。
但该给你的,却是被前世的我蒙在鼓中,毫无保留的尽数给了迟桅杨。
方沉裕的泪一滴滴的滑落,滑落与心口。
“娘娘,你不必担忧,梓澜很快回来。”
方沉裕猛地抬起头来。
梓澜浑身是血,双足双手被镣铐所绑在木桩上,但她依旧勉强的扬着脸,冲着方沉裕露出一个心安的表情。
仁裕皇后面无血色,看着两旁押着梓澜的官兵喝到:“本宫是皇后,你们怎敢动本宫身边的人!”
官兵道:“娘娘,此事是皇上下令彻查,送到沁香阁的燕窝可是您吩咐梓澜姑娘送去的,又是当着皇上的面出的事,您的千金贵体我们动不得,但梓澜姑娘可是自行认了罪,咱们也是按吩咐办事,为了您的名声,也只好委屈梓澜姑娘了。”
梓澜的血大股大股的顺嘴角向下流淌,她忍着痛苦看向仁裕皇后道:“娘娘,您不必担忧,只要梓澜认了罪,娘娘就是清白的……”
梓澜的话还未说完,绑在桩上的铁链就被粗暴的解开,两个官员毫不怜惜的拖着她还在流血的双臂离开。
大片的血染红了地面,仁裕皇后哭的歇斯底里,却被宫人拦着连一步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梓澜那几乎变成深红色的身体一点点的消失在门外。
梓澜……梓澜……
方沉裕想要追上,却是连动都动不了。
她明明可以的。
她为何不救?
她为何傻傻的站在原处?
她明明可以将梓澜救下!
梓澜明明是被她害死的啊!
方沉裕早已是泣不成声,她痛苦的捂着脑袋,浑身脱力的跪在地上。
“贵妃娘娘,你不必担忧,梓澜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