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镇子里,江夏不想多留,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踏入背后的光幕中。
就像是踏足到水中,有种坠落到水面,被液体覆盖躯体的感觉,他的身影就像是融化一样,飞快消失在光幕里。
抓着手枪的永生会女孩犹豫了一下。
她不知道该不该跟着江夏走入光里,她也听不懂江夏的话。
但她的犹豫,却并没有持续更久。
身后射来的脉冲光束乱射,让这女孩猛地抱起脑袋,又揉了揉肚子,咬着牙,哇啦哇啦的乱叫着,丢下手枪,一头扎进眼前的光幕中。
她其实没有选择。
帮了江夏制造混乱,永生会和黑手会又有解不开的仇,现在留在这里的下场,已不必多说。
眼前这道光,就是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眼见两人都消失在光中,趴在地上,肺部被打穿的苏咬着牙,挣扎的抓起女孩丢在旁边的手枪,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罗格。
“苏!不要!”
罗格看到了苏的动作,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要做什么。
他在脑波通讯中大喊着,但下一瞬,双眼赤红的苏,也爆发义体,一跃而起,扑进了眼前那已经开始散碎的光里。
那是黑手会最后的希望!
他必须
必须为罗格,把它夺回来!
苦境,凤鸣国,凤鸣郡,凤山矿场,七号坑最深处。
几个如意坊的拳手伙计,正坐在这矿坑最底层,围着一团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把那个穷酸的书生,丢进星阵里,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了。
地位尊贵的宝爷肯定不可能等在这里,他早早的就离开了。
七号矿坑的管事老爷,也不想留在这鬼地方,这会还是深夜呢,和一群精壮汉子熬夜,哪里比得上回去自家宅子,搂着刚娶的小妾舒服?
反正前几天在矿坑里,挖到这个星阵,本就是意外之事。
宝爷也没有下命令说必须要打通它。
自仙盟成立这几百年来,向外探索的星阵,在东土一境四周,挖出来挺多,但能探明的灵气小世界总是有数的。
能拿到仙盟犒赏的探索家,更是凤毛麟角。
指望靠着这样的事来一夜发家致富,还不如去赌场里下几注来的实在。
再说了,以如意坊的身家,在这凤鸣国里也是正儿八经,手眼通天的大户人家,宝爷身为二少爷,声色犬马惯了。
今夜非要用这个星阵,估计也就是想看个西洋景。
真要上心的话
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护矿的低贱拳手在这里守着了。
“这都大半个时辰了,还没点消息,真是愁人,这要守到什么时候?”
一个穿着破烂布衫的拳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身上抓了抓痒,抓出个虱子,又一口丢进嘴里。
随手丢下手里的牌九,又朝着身后那毫无动静的星阵石板扫了一眼。
宝爷留下的灵石,还嵌在那石板中,但已经不再发光了。
原本如水润一样散发着流光的灵石,这会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一个玉石一样的壳子,有苍白的微光跳动,再无其他神异。
“那倒霉的江书生,估计早就死了,这星阵之事,坊间也有传言的。”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在干瘦的肋骨上抓了抓痒,一边看着手里的牌九打开,指望能摸一把好牌回回血。
但一看牌面,立刻就撇了撇嘴。
显然是手气不好,骂了一句,便又吹嘘到:
“我之前在凤阳郡里玩小娘的时候,听人说,那些仙人们用星阵前,可都是要祭祀一番,又用仙法定位什么的,才敢去开星阵。
凡入其中搜寻之人,都要提前做准备,什么仙家符箓,神兵宝器,丸药食粮,都要准备充分,才敢入星阵之中。
饶是如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回来的。
这星阵接通域外,鬼知道对面是个什么光景,我还听那人说,有倒霉的,一脚踏出去,就落到太阴一般的寒渊里。
连喊叫都发不出,当即就冻成冰疙瘩了。
江书生什么都没带,就一把破刀,我虽还塞给他一壶水,但以我看啊,他估计早就死了,这会都尸骨无存咯。
嘿,也是命苦。”
这人摇头晃脑的说:
“听说那江书生本也是家境殷实的,结果生了场病,散尽家财,还得了癔症,逢人便说自己身子里有鬼。
还说那恶鬼凶狠,以梦弑人之类的昏话。”
“那你还怜惜他?老四你莫不是看他小白脸,细皮嫩肉的,想要和他困一觉不成?”
旁边有人立刻打趣揶揄,让那瘦猴一样的家伙顿时不满起来,不管什么时代,什么世界,怀疑男人性取向,这可都是奇耻大辱。
但随后,瘦猴又叹了口气,幽幽的说:
“咱们那位宝爷的性子,谁人不知?投胎投的好,成了大户人家,草菅人命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了。
今日若不是江酸子撞到枪口,那就是咱们去了。
唉,这人死便死了,又无父无母,没有妻儿,又身死域外,凄凉得很,也是替你我挡了灾。
明日一早,便拿些香钱火烛,给他祭拜一下吧。”
听到这话,场中气氛顿时低沉一些,不过很快,随着下一把牌九开始,瘦猴立刻兴奋起来,显然这一把,他手气很好。
大呼小叫的,正要收拢丢在地上的钱串时,突有一道光,在这矿洞深处亮起。
来的突兀,一下子把矿洞照亮。
几个拳手也惊得目瞪口呆,他们都是低贱人,根本没见过星阵重开的样子,这会就有些麻爪。
宝爷和管事都不在,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光门在星阵石板上打开,化作椭圆形的光幕,就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光里,有人!”
手里还抓着牌九的瘦猴喊了一声,身旁庞大腰圆的家伙,立刻抓起身边腰刀,上前一步,便要去查看。
但还没等走出两步,迎面便有一声爆鸣。
大口径的子弹,从枪膛射出。
以超音速的速度,带着杀戮的动能,轰进他额头血肉。遭遇到了坚硬的头骨抵挡,带着动能的小可爱,便在血肉中开始变形。
带着火药赋予它的自由,不断的翻滚,穿刺。
只是一瞬,便有红的白的,顺着爆开的颅骨,洒向身后四处。
死亡来的并非悄无声息,而是如黄钟大吕一般,以绝不温和的姿态,在这坑洞深处炸响,健壮的躯体摇晃了一下,轰然砸落。
在他身后,被那血渍溅了一身的瘦猴愣在那里,只感觉到脸上一阵温热腥臭,裤裆也变得湿润起来。
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旁边几人却没有他这么软骨头,但也被吓了一跳,手握武器,不知该如何进退。
但手握武器
这是,还不投降?
“砰、砰、砰”
又是三枪。
雷鸣的声音震耳欲聋,背着弹药袋,腰间扣着工具箱,手提还散发青烟的手枪,鼻青脸肿的江夏,面无表情的从光幕中踏步走出。
眼前坑洞里已是尸横遍野,只剩下跪倒在那里的最后一人。
他也没兴趣去吓唬那已经被吓傻的家伙,回身看了一眼光幕,下一瞬便有个抱着脑袋的身影从其中冲出,一头撞在江夏身上,撞得他一个趔趄。
带着护目镜的女孩,也被反冲力弄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
她就看到江夏抬起左手。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那人鼻青脸肿的脸上满是森森寒意。
“砰”
扳机扣动。
又是一声枪响。
女孩被吓呆了。
但子弹擦着她乱糟糟的头发,飞入身后,正打在石板中心那颗几乎被抽干的灵石上。
星阵石板很坚固,显然是秘法淬炼。
江夏在沙漠神殿里就试过,用匕首根本不能留下划痕,子弹应该也不能破坏它的完整,所以想要它停下来,就只能中断能源。
在这个距离上,江夏不会失手的。
“轰”
灵石被子弹轰击,破碎开来。
搅动一团能量冲击,像是炮击的气浪一样,轰向四面八方,将矿坑中的尘土一扫而尽,血腥扑鼻中,还传来咔擦一声的脆响。
某个东西碎开了。
就像是正在运行的精密机械,突然遭到重击。
从内部爆发的破坏,冲击在石板四周,让它产生了裂痕,让联通两个世界的光门,也随之溃散开来。
永绝后患!
江夏如此想到。
正要把手枪插回腰间,但又看到散碎的光幕里,一个人影翻滚着冲出来,他动作麻利的向下一矮身,刚好躲过那人的冲击。
轰的一声。
随着光幕彻底敛去,最后一个穿越世界的家伙,被混乱的能量推着,一头撞在坚硬的矿坑石壁上。
撞得头破血流。
好在有义体帮他减轻冲击,让年轻的废土战士苏,不至于一下子被撞碎头骨。
他反应很快。
脑中芯片重新校准意识。
让他在被撞击之后一瞬,便要抬手反击,手中脉冲手枪已是蓄势待发,但刚抬起来,就被一脚飞踹,正踢在手腕上。
手枪打着旋飞了出去,正落在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女孩脚下。
也算是物归原主。
而苏那边,抬起头时,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正抵在自己眼前。
顺着枪口向上看,鼻青脸肿,鼻子下还在淌血的江夏,正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他,苏顿时一阵绝望。
他肺部被打穿的伤势并未愈合。
还随着穿越星阵时的重压,被压得越发痛苦,已有些喘不上气了。
江夏的第一反应,就要扣动扳机,打死这个追过来的废土战士,但下一瞬,他却硬生生止住了这种想法。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星阵已再无神异,其上的裂痕,哪怕在这阴暗之地,也看的清清楚楚。
星阵是一体双向的。
这边毁了。
那边就不可能打开了。
虽然对穿越世界的原理并不了解,
但想来应该也是个坐标系一样的复杂东西,没了定点坐标,罗格那群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横穿星海过来找他。
“唔,苏先生。”
江夏歪了歪脑袋,收起手枪,插回腰间。
他俯下身,抓着苏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到自己眼前,鼻青脸肿的脸上,带着一抹真诚的笑容。
在这个血气冲鼻,倒着好几具尸体,还有个不断磕头被吓傻的家伙的嚎叫声中。
他说: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