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尖的一大碗炒饼被尉迟恭吃完后看样子还是意犹未尽,张翙实在被这群汉子的食量惊讶到了。
一大锅的食物尉迟宝琳没抢上几口,柴令武至今以一种幽怨的眼神看自己,就连自己的本家兄弟张福也委屈巴巴的样子,更别说吵着要把张翙调去火头营当厨子的尉迟恭。
好在关中人的口味与山东差不多,都喜欢吃面,喜欢吃肉,喜欢吃些重口味的东西。
好在帅帐挡住了其他将领找神医看病求神厨赐食的步伐,此刻大帐里只有尉迟恭张翙两个人。
尽管张翙有很大的压力,这次也必须面对这个身长一丈,腰大两围,面如锅底,一双虎眼,两道粗眉毛,一脸络腮胡须的行军大总管了。
既然允了自己官身,那就要对自己的来历绝对清楚,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张翙滔滔不绝把自己编好的来历说了一遍,其中又详细了些单雄信的部分,但不道明他的名讳,而且还添加了八岁之前自己拜的那位叫“李金仙”的师父的早期经历,说的尉迟恭一愣一愣的原地捋着胡子转圈。
“嗯,教你枪法的是单雄信,就是瓦岗的那位,程怀亮得叫他一句叔叔。
日后回到长安我带你与那李绩见见,他一定视你为子侄,他老小子欠单雄信最多,好在最后陛下仁慈,名义上杀了他却暗地里放了。
不然不说包括秦琼在内的瓦岗旧将不服,就连我等老将心里也不免心生悲凉。
那叫李金仙的真是个老神仙,竟然身怀无上医术,莫不是倒骑青牛出了函谷关的那位?”
“末将少孤,遇到那李师父时尚在襁褓,八岁之前末将随师父左右四方,看他老人家治病救人如同顺手为之而已。
后末将能言后,师父告诉自己治病救人随缘为之,无缘则不为,且师父嘱咐自己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师父诸子百家,无不精之,但唯独钟爱食之一道,其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也,且还嘱咐末将,在世不结交无此至性之人。
至于单师父于末将而言,则亦师亦友也,当日我二人相遇于荒原,我心性早成,他因剩时无多,便强迫末将做了弟子。
我戏弄他说自己是野人之子,他戏弄我说教我一趟棍法,若不是您认出来,末将还真不知道是枪法,我与单师父之间无他,只因孤贫无依相以慰藉而已。”
“好,好!既然如此,你且在我军中,我儿宝琳天性善懦,左右无主见,与他你可宽心交之。
他身边也常有宵小为狺,伯伯看你身怀大才,且心性沉稳,有机变,可与我儿交往之,程家那几个孩子随老程也都是好样的,就是莽撞些,却义薄云天。
当着你,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柴令武那小子不知道随谁,性情乖张,肚子里一股子坏水。
还阴,上次一群小子在长安朱雀大街打架他把老裴家老二的种给断了,不好不好,和他交往你放心些!”
老尉迟一番话说的张翙倒是如临深渊,可不是大逆不道嘛,柴令武他娘是平阳公主,涉及皇室怎么说都是大逆不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进入官场的直通车竟然是单雄信。
强烈拒绝了老尉迟把自己安排到火头营当厨子,也拒绝了许弘真的邀请去当军医后,张翙顺利成了一个从五品行军校尉,从此开始了所谓的享受生活享受世界的恶少般的生活。
突厥颉利可汗跑回了渭水,驻兵便桥,还派了心腹执失思力跑去长安敲诈李世民,尉迟恭从刚刚得到的诏书里看到了无尽的怒火。
羞辱啊,执失思力到长安的行为绝对是一种羞辱,李世民果断的扣下了颉利的这个心腹,年轻的帝王此时展现出来的傲气、魄力、手段让北方那匹贪婪的饿狼感到意外。
此时的大唐王朝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需要向他们借兵才能在中原取得一席之地的年轻势力,李世民此刻所拥有的不只是满朝的文武英豪,且还有数十万乃至百万,渴望以敌人头颅得到战功的勇兵悍卒。
程怀亮就是一个这样的悍卒,就算退不能动他还是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以一破万的远大理想。
柴令武被烦的出了帐子去看月亮,尉迟宝琳还老老实实的随声附和,张福在把玩着张翙今日里打造的名曰“弹弓”的小玩意儿。
四个在同一个帐子里休息的战友只有张翙在呼呼大睡,丝毫不为话痨程怀亮所影响。
唐朝的人就是如此朴实可爱,至少张翙目前见到的还都是这样,一点恩惠,一顿吃食,或者一场交心谈话,亦或者一个让人惊奇的机缘巧合都能让其为之倾心,视你为手足。
摘掉耳朵里的胶皮耳塞扔给张福,后者恍然大悟的塞进自己耳朵里转头会周公去了。
张翙半合着眼走出帐子后顺手拔下来裤子就要嘘嘘,却发现柴令武这小子蹲在地上独自看着月亮。
看起来倒是有种冷清顾影自怜的感觉,平时满腹怀阴的柴家小子此时看起来竟然也有些深沉的意味。
张翙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舒服的释放。
秋月弯如刀,长空廖落,空有一轮弯月而已,微风吹来,张翙身体应景颤抖了一下,确实他娘的冷。
泾州不是边塞,没有陇右的最西边碎叶城的凄凉,也没有寒霜骷髅黄尘戍楼枯杨这些具象的景致来催人泪下。
但是张翙还是从惨淡的月光中看到了柴令武的泪光,他本要回去睡觉却又突然来了兴致,这样一个贵族子弟还会有什么烦心事?
自然的坐在的旁边张翙主动关心问道:“怎么了老柴,别说是风沙太大迷了眼睛啊,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说说吧?兄弟?”
“你是不是很烦我?”
“怎么会!”
“不用骗我,生下来就没几个人喜欢我,习惯了。可那又能怎样,这都是命里注定的,见过我的长辈对我的评价无疑是一句:心思阴诡。
可十多年过去了,我又真正害过谁呢?
我只不过想的多一些罢了,至于说我不正大光明,哈哈,正大光明我早就起了,你说哪里有正大光明?
正大光明都是装出来的,我不会……”
“其实也没有烦你,这不有怀亮,宝琳,还有我呢嘛。
大家兄弟一场,没人真的孤立你的,再说了你是柴家大少爷啊,跟你比我算个球啊。
我就一个虚无缥缈的神仙师父,现在还失踪了,我有啥资格看不上你,别在这多想了哈回去睡觉吧!”
“我不是大少,是二少,二少有几个好过的?我是这样,怀亮是这样,房遗爱是这样,杜荷也是这样。
只因为我们不是嫡长,就受到非人的对待啊,若是这辈子没有一项能拿得出手的军功或者成就,我柴令武的子孙与我哥柴哲威的子孙待遇能一样?
爵位都是嫡长继承啊,我们要想不被子孙唾弃,就必须在陛下的龙口之下凭借自己的能力再拼出来一个爵位,留与子孙啊!”
柴令武的话点醒了自己,自己的张家也许就是这样没落下来的吧?
也从一个侧面解释了唐朝这几个王公大臣的次子为什么会做反贼,因为开国的功勋最大啊!
历史证明这几位确实没有继承到父亲的国公爵位,反而以造反青史留名,可后人不知,其中的道理,张翙也只是瞎琢磨罢了,原来嫡出庶出之争,并非皇家独有啊。
张翙还是不厌其烦的安慰道:“不要着急啊,突厥还没灭,大唐的疆土也还没扩展,百济高丽之外的世界我们还没有看过,未来如何谁有能说呢,你们不都比我好么?
我可是出身平民,一介布衣而已,我老祖宗还是留侯张良呢?又有什么用,给我袭爵了吗?”
“你大逆不道!”
“你不也是?”
“回去睡觉了,老子牙都打战了,大好时光全被你浪费了……”
张翙期待着。
期待着均田制租庸调制和府兵制快速适应唐代所有的民众,期待着休养生息后人口的大增长。
也期待着自己能在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不得不改立新的土地经济政策时能稍微的影响一下这个朝代的上层建筑,让这片土地不被破坏,少一些悲剧。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能随人所愿,有时候是你想要的一顿饱餐,有时候是你赖床的懒觉。
即使你做了官,还会有更大的官来管你,张翙此刻就极不情愿的又披上了多次埋怨沉重的战甲准备新的战争,除了程怀亮几乎所有的人今日都雄姿英发,格外严肃。
刚刚老战友马三堂还装作不认识向自己超级严肃的点卯述职,张翙神秘一笑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皇宫那位新上任的帝王老板坐不住了,狗日的突厥把兵驻扎在渭水长安人绝对年都过不好,都打到家门口了即使没多少可调动的兵马也得给他们演一出戏。
不出所料,据传言是李老二带着高士廉、房玄龄等一共六骑亲擐甲胄,直到渭水,与颉利隔水向望。
尉迟恭带着张翙他们只是在一旁助威,然后制造一下兵多将广的气氛,只是不知道守长安城的禁军有没有跟来。
张翙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不过估计没来,他刚刚取得政权,怎么敢把皇城拱手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