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常喜二人是看着马车绝尘而去老远,才敢站起。
虚惊之后,柳儿忽觉之前那车中的女子声音好熟,她苦思半响,“常喜哥,刚刚车中那个三品诘命夫人,声音像是哪里听过啊。”
常喜本也觉得耳熟,却一直未细想,听她这么一说,忽而一拍大腿,“天,刚刚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呢!是咱们府里之前嫁给了那个三品大员的五小姐啊!”
柳儿也想起来,那声音确实是属于祈府的五小姐!
可是,五小姐不是替代四小姐嫁过去当做妾了么?怎么成了正室诘命夫人?
这种问题,柳儿知道自己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果自家小姐在,估计就能理出个所以然,一想到自家小姐,她才惊觉还有正事没做,忙扯了常喜一把,“行了,别管什么五小姐的事了,找少奶奶他们要紧!”
被柳儿这么一扯,常喜不由牵动被撞的地方,一阵钻心之痛袭遍全身,他不由闷哼一声。
柳儿察觉异样,隐约猜到个大概,“常喜哥,你刚刚……为了护我,被撞着了?”
常喜忙扯开一抹笑,“没,没!我身手这么敏捷,怎么会被撞着,走吧,我们去鹊桥上瞅瞅。”
或许是他的笑容太过干涩,也可能是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柳儿忽而拦在他的身前,出其不意地捏了下他的后腰。
这下,常喜忍不住了,倒抽一口凉气,忍住了惊呼。
柳儿蹙眉,不由分说地撩起他的外袍,如此公众场合,此举实在惊世骇俗,很快就招来众人侧目和指点。
常喜虽然心里美美的,可是面上却羞红了脸,抓住衣角不让柳儿掀起,“柳……柳儿,别人都瞧着呢,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的,这是干嘛,我没事!”
柳儿头也不抬,致力于掀开他后腰的衣服,她脑子里此时就完全忘了男女之别的这层概念,只想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护她而受了伤,嘴里也振振有词,“让他们瞧,所以人都引来了,正好,说不定咱们少奶奶和公子也会过来凑热闹!”
说话间,还真被她扯开一小块布料,衬着明亮的七夕夜灯烛,还是能够很清楚地看见,被撩开的那块衣服下的皮肤,不仅仅是撞破皮,甚至是已经渗出了小一股血丝,估计等止了血后,那里必定青紫一大片,肯定疼得很,亏他还挤出笑来安慰她。
柳儿有些懊恼,要不是她横冲直插的,常喜也不会伤成这样。同时,她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感动,这个看起来像是感染了三公子的不正经习性的家伙,竟然会为了让她安心,忍了那种痛……
小手挽住了常喜的手臂,柳儿无奈地说道,“都伤成这样了,反正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公子他们,我先带你去看郎中,止了血再说”
温软的触感,就在身边,常喜的心里苏苏麻麻的,他美美地想,这一撞还真值!正想再“谦虚”两句,一扭头,却察觉柳儿的表情不对。
此时,柳儿的小脸,惨白惨白的,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而又让人难过的东西,她的眼圈里竟蓄满了水珠,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却舍不得眨,像是怕这么一眨眼,那么她视线里的东西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他不由顺着柳儿的视线往桥上看,这一看,也不禁一怔。
是错觉么?
他好像……好像看到了离家大半年之久的堂公子!
只可惜,只是一眼,那极为酷似堂公子的人,便转了身,挤入人群中,再也寻不见。
柳儿的眼泪,可是为那人在流?
常喜满脑子的疑惑,他想开口询问,却又怕惊着似乎陷入回忆中的柳儿,直到身边的可人儿自己擦去了眼泪,挤出笑容,再次挽紧他的手臂,他才敢沙哑着声音问了句,“柳儿,你是怎么了?”
柳儿虚弱地笑笑,“没什么,只不过是……认错了人。走吧,常喜哥,我们去看大夫。”
齐连琛是个好导游。清漪心里这样下了个结论。
因为,出了那杏园楼,就见他带着她走街串巷,很快就到了花灯一条街,一路上,几乎所经之地,都是人迹较为稀疏,而且绝不兜一点远路,而那个男人带她穿过这些小路的时候,像是胸中有沟壑,怎么走都了熟于心,眼皮都不眨一下。
到底是整日出府的家伙,这都城的土地估计都被他踏遍、踏烂了!
所谓花灯一条街,顾名思义,自然是这条长达数百米的主街道两侧,都是展卖花灯的,而且,那些小贩为了招揽客人,自然也会有灯谜挂出,猜中者,有礼品赠送。
所谓的礼品,不过是一些小荷包啊之类的东西,但是但凡是人,尤其是出于生活不够富裕的平民阶层,这一点点的小便宜,还是能够激起他们的的。所以,整条街都挤满了人甚是热闹。
清漪几乎是被迫地跟着人流走,二人随意地停到了一个百鸟朝凤花灯前,就见流苏下垂着一条丝带,上面写着“一钩新月挂西楼打一字”
一看这个,清漪的头就大了,她实在是以前的语文没学好,没这方面的天赋。
齐连琛一边很好笑地瞅着她,对着花灯努努嘴,“猜啊,这荷包的手工精细,样式也小巧,赢回去可以当钱袋,小旭以后有了零用钱,就可以放在里面,等为夫手紧了,就直接从里面去取,岂不妙哉?”
“……”妙,对他来说,是很妙。
清漪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苦着小脸的模样,让齐连琛看着忍俊不禁,可是眼眸中却像是有种释然似地,闪着某种异样的欢快。
清漪认输了,她扯了扯齐连琛的衣袖,低声干笑道,“太难了。”
齐连琛差点喷笑,目光落在她的小手上,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这个动作,是多么地富有依赖性和撒娇意味吧。
一种莫名的满足充斥了齐连琛的心里,他转而将那只手握在掌中,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知道,曾经……”
“嗯?”
清漪等着他的下文,谁知道,他再也“曾经”不下去,而是用另一只手拿起了案桌上的毛笔,在纸张上写,个“禾”字。
那卖花灯的老汉笑道,“公子聪明,正是次谜底,公子手里的荷包,就请拿走吧。”
清漪瞪着那个看起来简单,可是每个笔画都苍劲有力的字,还是没有搞明白,抬头带着些许讨好的笑,问道,“怎么解释?”
齐连琛也是第一次看就她在自己面前真正低头的样子,以往的那些娇弱全是伪装,只有现在的她,才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小女儿的腼腆和羞态。
能够直言不讳自己的弱点,实在是这个外面柔弱内心刚硬的小女人的又一优点。齐连琛一个没忍住,竟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那动作像极了宠弄一个家养的小狗。
清漪眉间一跳,她是不是要配合地伸出舌头“哈哈”两声?
而这时,齐连琛已开始解谜,“一钩新月,以形状之相似点而扣丿,因新月如眉,可见想象新颖西楼,以字体结构之方位扣木,为木在楼西,乃是指形清楚。面文之挂,关联生动,使丿之起落,意与景会着此一字,得题外传神之妙,堪称佳作。”
文绉绉的一番话说完,清漪只觉面前人物形象倍增,此时,他可真的是化身翩翩书生了!心里有种某处坍塌的感觉,清漪下意识地咬着唇,不可否认,自己好像又被面前的男人的美色才识迷惑了。
难怪古代女子对于才人雅士都颇为好感,原来,出口成章的俏书生确实有着无法名状的魅力。
怎么跟着他走到下一处的,清漪已觉得脚步发虚,头脑恍惚,等二人站定,她看向面前花灯的谜面时,“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
大脑再次当机,带她猜谜,简直就是折磨她!
这一次,她直接选择放弃,对着身边的男人灿烂一笑,吐出两个字“不会!”
齐连琛笑笑,却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另外吟出一谜,“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你的谜!”
说完,他顺手拿走了那卖灯人手中专为赠送的简易小荷花灯。
卖灯人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响才悟出他出的也是一谜,而谜底和自己挂出的谜语谜底一样,以谜猜谜,好新鲜啊!
清漪提着那刚刚猜来的小荷花灯,还在捉摸着谜语,无奈,她实在不是这块料,最后只能再次求助。
齐连琛笑道,“你猜不出?”
清漪很老实地回答,“猜不出。”
齐连琛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掌中写下一个字,“日。”
没来由的,清漪的脸红了,人也猥琐了,要死不死地居然猜的是这个谜底!
齐连琛不明所以,探了探她的脸蛋,“怎么有些烧?不舒服么?”
清漪一个人沉浸在猥亵的世界里,被他这么一碰,更加脸红心跳,声如蚊蝇,甚至还有点点低哑,“……我没事。”
齐连琛狐疑地看看她,瞧见她正双手并握着花灯的挑棍,可明显是因为紧张而握得很紧,一看便知她是在害羞,可是,她到底因何而羞?
瞅着她那在花灯映衬下的绯红小脸,齐连琛只觉心念一动,也不再去纠结她到底是因什么事而变得这样,只觉她此时润润的小巧红唇被花灯的光照着,煞是迷人,一个没忍住,他竟直接低了头,亲了上去。
“唔……”
清漪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里的花灯给丢了。
齐连琛没有深入,只是浅尝辄止,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很快就又抬起头,一脸懊恼。
这样的表情,清漪见过,可是,就属今晚的尤为明显,是因为守着大庭广众的原因么?其实,刚刚被吻上的那一刻,她还是挺有几分期待的。
好吧,她承认,她今晚确实是被诱惑了,有点恍惚,有些沉迷……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有个卖花灯的老汉嚷了声,“这位清小姐!”
清小姐?
清漪不由扭头,就见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庄家人正对她微微笑着,她蹙了眉,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那老汉又笑道,“就是你呀,去年你还从我这里买走,全部的花灯,我谁也不记得也要记得你啊。你身边的这个公子可真是有钱大方啊,呃……”
老汉本来是想顺道夸赞一下清漪身边的“这个公子”,哪想一瞧,此公子已非彼公子。
齐连琛已面无表情地别开了脸。
而清漪也惊讶竟然一个七夕节,处处遇“熟人”!
回想整晚的事情,从送一件和曾经的她最爱穿的衣服开始,接着是和齐连黎有莫大关系的杏园楼,到现在,又是被齐连黎大方出手过的花灯会!
巧合么?
一而再,再而三,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
而且,游玩路线是齐连琛带着的,一路没有任何商量和停留,显然是早已计划好……
她终于明白了,从头至尾,齐连琛都是在试探她,用齐连黎和她在去年七夕上的点点滴滴,来挑战她这个肉身的原有记忆!
难怪他说“曾经”,大概是曾经这个肉身是猜灯谜的好手吧!
他不知道,她已经完全换了个人,而且,这个身体的记忆,她恐怕也是记不起来了!
买衣服、看戏、射飞镖、猜灯谜、亲吻……
种种的一切,都是在试探,竟然都是假的!她竟然还……傻傻地有那么点心理沦陷!
冷下了脸,什么羞赧、胡思乱想全都抛诸脑后,她面色清冷地对那老汉说了声,“对不起,你认错了人。”
说完,她也不再继续往前走,而是折回了头”看也不看祁连琛一眼。
恼火!
生气!
清漪瞪着手里的荷花花灯,觉得极为讽刺,她直接丢在地上,灯烛烧着了灯笼,一片火光,灯纸、挑棍燃尽后,只剩零零火星,就像是今晚她的心情,本来情绪高涨、心里甜蜜,当一切事实抛开来,才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被玩弄鼓掌中的小丑!
齐连琛,齐连琛!
他可以不爱她,可以不理她,但是却不能用她这个身体和另一个男人的过去来试探她、玩弄她!
瞧着她径自走了,齐连琛心知不妙,叫,声,“清儿!”
那女人不睬他,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心里有些慌,隐隐明白她看出了这一切,齐连琛跟了过去,“清儿,你等等!”
等?等着他下一步再去某个“曾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