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齐瑞怔住了。
柳姨娘恨恨从旁边露出头来,提醒他,“老爷,怎么了?她就是桃夭夭啊。”
桃齐瑞犹自愣怔,竟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
柳姨娘大惊,忙伸手狠狠一掐他胳膊,“老爷,别忘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气哼哼扯着他,坐到主位上去,将手一抬,吩咐旁边丫鬟,“去,把小姐带进来。”
桃夭夭早看见桃齐瑞的样子,将红袖一扬,端于前身,款步缓缓而行,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踏上台阶,走上廊下,跨入高高的门槛,立在屋里。
自始至终,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带着称斤轮两的评估和挑衅。
而桃齐瑞知道这样不对,可他的眼睛根本没办法挪开。
“呕!”
忽然间一声很大的呕吐声传来。
王婆婆惊讶着慌去看弯着腰干呕不停的小姐,急道,“怎么了,怎么了...”
桃夭夭直起腰,擦把嘴角,颇有些虚弱道,“郭大宝不在,我又没个趁手的刀,放不了血,让这厮给恶心到了,婆婆,去瞅瞅郭大宝怎么还不过来...”
王婆婆不肯走,挺身护在桃夭夭前面,满目沧桑化作汩汩黑云,狠狠盯着桃齐瑞,嘶哑着喉咙喊,“好个端庄的侍郎大人!”
桃齐瑞听到自己官职,眼仁一转,回过神来,重重咳嗽一声,板着脸端起架子,“你就是那个狐媚孽女?”他的意思是,你自己是个狐媚子,怪的了谁?我又不是天天将你养大,第一次见你就这么大了,还不是怪你自己?!
桃夭夭将上嘴唇使劲一扯,包住下嘴唇,呼呼呼笑了起来,直笑的直不起腰来,“婆婆,婆婆,你说好笑不,这个人竟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女儿,呼呼呼——哈哈哈——”
笑的粉面通红。
“别笑了!孽障!”桃齐瑞怒道,“放放荡荡的成何体统!”
“啊?!”桃夭夭吃了一惊,“你说放荡,我倒能理解,你不放荡怎知放荡这个字怎么写?你说体统?那是什么玩意儿?”
她是真不明白体统是什么,“桃齐瑞,你把我关了十年,人都死了好几回,你跟我讲体统?”
桃齐瑞大怒,“粗蛮莽妇,竟敢这么跟你长辈说话。”
桃齐瑞不得不看着眼前这个女儿,不明白,十年的封锁,怎么换来这么邪玩意儿,一点没有痴傻的样子啊。
柳氏本是放任吃瓜在旁边看热闹,此刻见桃齐瑞落了下风,才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帮腔,“你怎么这么跟你爹爹说话!”
“小美人儿,别着急,姐姐待会再找你说话,”桃夭夭冲柳氏扫了个媚眼儿,自在上前一步,抵在桃齐瑞面前,一直顶到他面门上去,看桃齐瑞不敢呼吸,眼神乱窜的样子,忽地勾起一丝痞痞的笑,声音缓缓而幽幽,吐到他面前,“就凭你,也配做我的爹爹?”
轻蔑的,赤果果的瞧不起,打从心底里的贬低,毫不遮掩。
轻巧略过他,坐到桃齐瑞的主位上,挑衅地从眼底下看他。
狠心如桃齐瑞都觉得出来桃夭夭的冷漠和冷酷,比之他犹为过之,这孽女,心里怨气很重啊。
可这么多年,他得了国公名号,又在工部爬到侍郎一职,在外面夹着尾巴做人做久了,在家里还能让个孽女给使了脸子?再一想这孽女闹出的动静,致使他因此彻彻底底成了孙子,又得继续夹着尾巴,心里一下子涌上戾气。
不如,不如今日就秘密将此女处死,谁也不会知道……!
桃齐瑞的意图,没有遮掩,屋里的确没有外人。今日为同桃夭夭谈机密事宜,他把人都支使开了。柳姨娘同他多年夫妻,自然最懂他的意思。可是,这女的,还不能死啊。
她忙上前一步,背着桃夭夭,拽他袖子,挤眉弄眼地使眼色,一面做出口型,杀不得,杀不得啊。
桃齐瑞狞意不减。孽女身边只有一个老婆子,便都杀了吧。上头就算问起来,就说出了意外,谁能预料意外的出现呢?
“去把屋门关上。”桃齐瑞声调都变了。
王婆婆怎么会察觉不到?心里彻底凉透了,本来存在的一丝丝老爷可能回心转意的期待消失殆尽。今日便鱼死网破吧,迈步挡在桃夭夭面前,冷静地让她先走。
桃夭夭抬手将王婆婆拉到一边,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来,纤手抵着下颌,悠悠看着去关门的柳姨娘。
待她回身,看到她脸上的兴奋,桃夭夭噗嗤一笑,眼尾挑一挑,十分邪魅,“好玩么?”
明显的调戏的口吻。柳姨娘瞪她一眼,躲到桃齐瑞身后去了。
桃齐瑞决意要勒死她,不用出什么血气,但看她此时气定神闲,竟一点不害怕,倒不确定起来,难道,她真有什么倚仗?
“桃齐瑞,怎么,犹豫了?你在猜,我有什么倚仗?”桃夭夭两手一摊,撇撇嘴,“我是真没有倚仗,空空两只手,不过……”
纤巧的小脚晃一晃,下颌微扬,点着桃齐瑞道,“我看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就是那个自称是桃家人,去桃家庄杀我那个。”
桃齐瑞蹙眉,脑海里猛然现出桃运的影子。桃运自上次出去就没回来,连那些打手都不见,他的侍妾们来找过很多次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桃齐瑞答不出来,暗中派人出去寻找。夜里却梦见桃运一身是血的掐他脖子,害他每夜都从吓死人的噩梦里挣扎。
昨夜,却得了信儿,桃运已经死了。至于是谁杀的,太子不让问。
太子为何不让问?桃运的死一定跟这孽女有关,莫非,她的倚仗就是太子?!
太子能杀桃运,当然也能杀桃连,也能杀他桃齐瑞。
太子要她好好活着,有大用处,此女.....不能杀。
桃齐瑞泄了气,收起杀气,走到主位另一侧,坐下,侧目,“你听谁说桃家人去杀你的?别胡乱猜测,都是自己家人怎么会下此毒手?”
桃夭夭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憋着笑,痞痞的看他一眼,道,“说吧,找我来什么事?天都黑了,再不说,我得回去了。”
桃齐瑞看了眼紧闭的屋门,挪挪身子,手在膝盖上摩挲了两下,忍下尴尬,拼出庄重的脸来,说道,“的确有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