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院子是真大。走到前一进院,空气新鲜了很多,还夹杂着梅花的甜香。猛吸了几鼻子,肚腹忽然间饥肠辘辘。
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吼一句,“人呢?出来,伺候本小姐用饭!”
再没人敢出来。
桃夭夭无奈,自己寻到厨房。
有几个厨娘在,并不知后院发生的事。
桃夭夭笑的甜,“姐姐们,我叫桃夭夭,是你们夫人的亲生女儿,你们这里叫什么,嫡长女的,就是我了。”
厨娘们目瞪口呆的听着。
“我肚子饿的紧,就不客气的先吃了。”像在桃家庄桃宅一样,自寻了板凳,从屉笼里拿出蒸的鸡,发糕,开始大吃起来。
厨房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有在外面看热闹的厨房丫头奔跑着回来,惊恐万分的刚要同厨娘们八卦,猛然看到坐在案板边大吃特吃的桃夭夭。
吓的再也说不出话,一口气憋回去,躲在灶口,瑟瑟发抖,看桃夭夭如看地狱阎罗。
不多会儿,桃夭夭就吃好了,起身,想拍拍肚皮,手上都是油。
拽起笼屉里的布子擦擦手,魅惑无边的眸子带着一丝邪厉,挑逗地看一眼躲在一边大气不敢出的厨房丫头。
其激灵灵打个寒颤,小脸以眼见的速度变白了。
桃夭夭笑吟吟,走向她,那丫头快晕了,勾勾手指,放柔声调,“小妹妹,带姐姐去找找我娘的屋子,可以么?”
丫鬟迅速的摇摇头,又忙不迭点头。
“那走吧,前头带路。”
天气越见寒凉,夜里时光渐短,今夜竟格外出彩,天公不吝惜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洒下一地银辉似雪。
桃夭夭漫步而行,拐过影影重重的花园庭榭,拐进西侧院,又行了许久,越见偏僻,破败。
丫鬟引着她,停在一个类似于普通农家民宅的院墙外,不走了,耷拉着脑袋乖乖立在一旁候着。
抬目望去,一扇普通的黑漆木门,门上挂着两枚铜环,可见斑驳破旧,一角屋檐,同农家门庭一模一样。
桃夭夭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三间黄土夯成的土屋,茅草做顶,屋檐下挂着晒干的蒜头,还挂着镰刀,角落里放着锄头等农具,一个大水缸立在一侧漆黑的类似厨房的屋门口,再加上几个水盆,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院子里扯的晾衣绳上,晒着几个缀了补丁的衣裳。
那衣裳,是细棉里,丝绸面的宽袖暗红褙子,看款式很讲究,不是下人穿的样子。
看着看着,桃夭夭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热流,儒慕之情油然而生。
的确是母亲楚氏生活的院子了。
桃夭夭在厨房里寻了许久,不见多余的粮食,只有角落的布袋子里堆着几个土豆,和一堆黑不溜秋叫不出名的小豆子。
显然她每日连吃饭都成问题。
楚氏卧房里一个小册子引起桃夭夭注意。拿起来,封面是手画的一支红梅,十分清雅,打开,一行行漂亮的楷书跃入眼帘。
行笔有力流畅,可见楚氏娘亲是个性格坚韧的女子,字体端庄秀丽,又可见内心的柔软和脆弱。
上面记录着桃夭夭从出生开始的各种趣事,开始时,笔调清新俏皮,带着新妇人的娇羞和初获爱女的巨大喜悦。郎情妾意,甜蜜溢于笔尖。
后来,年仅六岁的桃夭夭被封锁在梧桐山上,暗无天日,像囚禁一只狗一样,没有灵魂,不容反驳的,关了起来。
楚氏的日子坍塌了,往日小女儿姿态,少女的心情,骤然消失,为人母的担忧焦虑,无处发泄。
纸面上到处可见干涸的泪痕,当时书写时,必是忍泪鸩血,好不凄凉。
事情并没有因她的难过悲伤,而有所缓和。反而变本加厉,她往日的好丈夫,在私利面前,变了模样,女儿成了阻碍他往上爬的绊脚石,她也成了他的弃妇。
他再也没对她笑过,开始整夜不回他们的屋子,有时她对他说话,他装没听见。她被逼急了,发了次火,竟被他打了。她在纸上说,他的眼神,这辈子她都忘不了。
再到后来,他娶了小妾,不容分说让家丁架了她,将她的东西全都扔出主屋,她也被拖出去,被两个家丁毫无尊严的拖拉出去,要把她扔出桃府。她像个乞丐一样在外面流浪了一夜,遭受街面上混混的欺负。
她决定要为自己和女儿争口气。她利用他害怕官声受损的弱点,重新回到桃府,住在落木居,自力更生。并开始研究如何才能让女儿光明正大的亮于世人面前。
她入了普惠寺,见到了鸿鸣,得到了希望。也得到了不堪和屈辱.....
但为了女儿,为了她心头肉,她什么都忍了....
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怜惜她,没有人来救她。她同她的女儿一样,跌入了地狱深渊.....
此处纸上,泪痕犹重,血迹斑斑。
桃夭夭伸手,慢慢摩挲着一道道晕开的泪痕和一滴滴血迹。摩挲了一遍又一遍,试图将这些痕迹全部消除。
良久,天黑上来,字看不清了。
放下册子,往外走,许是站的有些久了,竟有些踉跄。桃夭夭扶着墙面,稳住心神。出了落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