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黎明应时而来,桃夭夭疲惫的回到桃家庄。
让花丫烧热艾子水,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干净净,喝了一碗热粥,脑袋一歪,趴在饭桌上便睡着了。
一睡,睡到了晚上,睁开眼,外面的爆竹声传来,村人们相互串门,喧喧闹闹,年味浓厚起来。
欠起身,花丫迎出来,“小姐醒了,白日睡够了,今夜正好守岁。”
“除夕了,除夕了”桃夭夭喃喃,“没去同娘亲团聚,得去同娘亲团聚。”
花丫笑道,“夫人传话回来了,说她过了年来看你,不用你去了。”
“什么?”桃夭夭一喜,“她能自由走动了?”
花丫迷惑,“夫人不是在静慈庵礼佛么,为何不能走动?”
桃夭夭眼神一黯,原来她们并不知道,也不知静心用了什么借口留住了楚氏娘亲,可娘亲既然能说出年后能来看她,莫非静心松了口?
静心是不是看秦王的名誉扫地,也因此放松了对桃夭夭母女的监控?
桃夭夭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若让太子知道,她桃夭夭并没遵从指示毁灭秦王,反而尽力帮他周全,恐母亲性命有忧。
可已到年关,不到初二,女儿家出不了门了。
她不能去,有能去的。
梅仁药在下午赶过来,提了一大包零食塞给她,一面捻着兰花指捡出一个桂花糕来砸巴有声的咀嚼,一面道,“你这种乡下人,肯定没吃过这等好东西,带过来给你尝尝。”
桃夭夭将桂花糕往他面前推推,讨好道,“梅先生,可不可以代我偷偷去静慈庵看看母亲是否安好?”
“哼,还用你说?我早去看过干娘了,还给她也送了桂花糕,她老是巴着我问你,我就正好告诉她,你现在正忙着和秦王谈情说爱,没空来。”
“什,什么,你告诉她了?”桃夭夭吃惊,她摸不透楚氏娘亲是个什么态度。
“对啊,为什么不告诉她,不让她知道你在干什么,只会让她更担心,你想想,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忙的在除夕夜都不能过去同她团聚?当然搬出秦王来更有说服力,她听说你安好,也就放心了。”
“娘亲不反对我同秦王来往?”
“反对什么,一说你同秦王交好,她很高兴啊,说你有依靠了,”梅仁药忽地上上下下打量桃夭夭,咧开嘴,倒是笑出了几分真诚,“要说你配秦王也不亏,凑合吧,本以为女人都是无用的,你倒有几分用处,不枉秦王那么疼你。”
“疼胡说什么!”桃夭夭嘴里斥责,眼里却水波荡漾。
惹梅仁药一阵讥笑,“装什么样子,浪劲的。”
“我哪里浪了,他,他对我的好,我日后,日后慢慢偿还就是。”桃夭夭垂下头,手指在被子上漫无目的的划拉。
门口的光辉一黯,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在木地板上,清冷涓朗的声音沉稳的响起,“你拿什么还?”
如光来临,划破除夕夜的暗空。
桃夭夭灿然抬头。
秦王背着手,昂然走进来,未停留,径直走向她。
“别过来!”桃夭夭忽地摆手推拒,身子还往后缩。
梅仁药不明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发什么神经,让他过来啊。”
“秦王见谅,我,我不大方便”都说接触了死尸的人不吉利,不能让他靠近。
秦王步子停留在她床尾,定定看着她,蹙眉,“不是你说的,会陪本王过年么?”
“啊?”
他表情很认真。
“你是真的要我陪你过年?”桃夭夭不确定。
“不然呢?你出去。”
后一句对梅仁药说的。梅仁药很委屈,期期艾艾的躲了出去。
他的眼神始终看着她,眼神里认真的神情,透过熠熠的光彩投到她身上。
许久许久以来,并没有任何人这样看过她。
触之,心里泛起一丝丝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的酸酸甜甜,你不由自主的仰望,你不由自主的依赖,心化成一滩水,又如丝般柔棉。
只此一刻,只愿纵人间疏狂,弃一切掣肘,天地之间,只留下一个他吧。
“出来!”他旋身出去了。
桃夭夭慌忙套好衣衫走出木门。
桃宅前方,忽地一声炸裂,一束束亮闪闪,光灿灿的铁梨花,腾然升空,在桃夭夭眼前绽放。
秦王立在二楼木栏杆处,看她满脸喜色的站在他身旁,一簇簇光火在她大眼睛里炸开。
他控制不住的凝望,喉间轻动,“可喜欢?”
桃夭夭没说话,只管仰头看着,眼睫眨啊眨,但一直咧开的嘴角不言而喻。
身边美人儿媚香四动,撩动君心。
攥在木栏杆上的大手,青筋再次爆起几瞬,牢牢巴着木柱,按兵不动。
梅仁药在民间散发的册子,画出了赵月娥自殇陷于迷乱,妄想迫害秦王的全过程,都已在民间流传,成了过年期间很大的一个娱乐和谈资。
又加上桃夭夭等提供的剖尸报告,他的幕僚得了充分的力量再去向皇帝谏言。最后皇上改判他禁足,免于当众罚跪。
不得参加皇家与众臣的除夕夜宴。虽也是对他的一个极大的不认可,但免于当众罚跪,还是去掉了一个很重的处罚,毕竟民众最容易被恶意引导,真激起民愤,就不是那么容易挽回了。
若不是她,她的幕僚都是些文人,怎么可能如此“蛮横”野蛮的横冲直撞地做这些规矩之外的事呢?
身边的这个女人,此刻的样子,就仅仅是一个小女孩了。不再是那个闯进杀伐和血腥里的疯狂样子。
“秦王,你希望,我拿什么偿还你呢?”桃夭夭忽地轻轻说道。
“你偿还不起。”
是…,桃夭夭默默的想,她拿什么偿还?
“可,我不喜欢欠着别人”,桃夭夭转目看向他,他身姿如玉,眼神端正,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傲骨,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主儿。
桃夭夭缩着身子,就势在地板上坐下来,拍拍身边,“坐。”
秦王俯身看了一眼,竟也顺从地跟着坐下,席地坐在她旁边,两腿悬于木楼栏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