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来报王嬷嬷来了的消息时,池双卿正在让郭嬷嬷找来跌打损伤的药酒,给她揉着胳膊。
她胳膊上青红一片,有些地方甚至冒出了血点,加上她肌肤本就白皙如玉,绯红的血点在雪白的手臂上异常碍眼。
她甩了甩手臂,将袖子放下,眼含讽刺地垂下眉,二夫人这时候让人过来是想做什么?安慰她还是让她老老实实的认命?
她嘴角慢慢勾起,含着一抹自嘲道:“既然是王嬷嬷来了,还不快去请进来。”
银月看着姑娘含笑的嘴角,却无端从她身上感到一股悲伤,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无比坚定道:“姑娘,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听到银月犹如誓言一般的承诺,她僵硬的嘴角慢慢抹平,眼底带上了两分真实的笑意,一丝泪光飞快从她眼角闪过,她笑着答道:“好,快去请王嬷嬷进来吧,别让外人说咱们不知礼数了。”
银月擦了擦眼睛,福身出门,不过一会儿,领着王嬷嬷进来了。
王嬷嬷微低着头,手上捧着东西,恭敬的行礼问安道:“老奴见过表姑娘,表姑娘大安。”
“王嬷嬷请起。”池双卿抬了抬手,“王嬷嬷今日前来,是二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听到二夫人这个称呼,王嬷嬷身子微顿,下意识抬头看向上方的人。
她穿着一身素白绣银色梅花的便服,乌黑的秀发松松挽在脑后,整个人带着一股慵懒随意。
只是原本见到她们笑意盈盈的面容已经消失,只剩下明显的冷淡和陌生。
王嬷嬷心下长叹一声,却也别无他法。
池双卿自然注意到了王嬷嬷目光中的惊讶和无奈,她淡淡一笑,内心居然毫无波动,还能故作疑惑问道:“王嬷嬷这是怎么了?好像不认识我了一般。”
“没,没。”王嬷嬷忙摇头,心下却因为她这随意疏离的态度惊了惊,特别是她这般淡淡看过来时,一股摄人的气势直逼心神,将她震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收敛惊诧的思绪,王嬷嬷扯起一抹笑,“因为表姑娘的亲事,夫人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夫人说了,冯府的聘礼会加在您的嫁妆里一起抬去冯府。”
“另外二夫人还会另外再给您置办十二台嫁妆,老太君那边也会添六台,至于池府那边的嫁妆,就等以后再送去冯府。”
“对了,夫人还让老奴给姑娘您送来一匹月蚕丝,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王嬷嬷讨好地将手上捧着的月蚕丝递上,在月蚕丝上面还放着一枚锦盒,锦盒不过巴掌大,上面雕着花鸟鱼纹,入手温润细腻,可见是常常被人拿出来用着的。
她伸手拿过锦盒,就听王嬷嬷说道:“这个锦盒里面是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里面有京郊的一处庄子,还有外城的三处铺面,都算是夫人给你私下的体己。”
说到这儿,要说王嬷嬷原本还有一丝心虚,如今也没有了。在她心中,夫人给表姑娘准备这么多东西,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腰板挺直,眼睑虽然垂下看着脚尖,但刚开始的那股子恭敬感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无踪。
池双眼中明灭不定,半响她轻笑着打开锦盒,目光在锦盒中放着的东西上顿了顿,平静笑道:“二夫人考虑的周到,如此就多谢二夫人费心了。”
‘啪’的一声,锦盒被重重关上,没有丝毫怜惜之感。
听到对方一口一个二夫人,王嬷嬷心下说不出的怪异,不过她也再次确认,表姑娘确实是和她们离心了!
虽然怜惜表姑娘的遭遇,但相比起从小看着长大的三姑娘,她自然是更偏心三姑娘,对于二夫人的选择,她也是赞同的,毕竟人都是有亲疏远近。
王嬷嬷长叹口气,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老奴知道表姑娘心中有怨,可夫人她也没有办法,老太君以三姑娘要挟,表姑娘,您一定能理解夫人的吧?”
说到最后,她话中是满满的无奈,老太君作为整个国公府最高贵的女主人,又是夫人的嫡母,想要拿捏夫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只希望表姑娘能理解她们夫人的为难,夫人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池双卿理解吗?她理解啊,让她在二夫人和娘亲之间选择一个,她也会选择娘亲,可人或许灵魂中就带着自私吧。
作为选择的一方,她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作为被放弃的一方,她嘴上说着理解,却怎么也无法压下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怨恨和不甘。
她苦笑一声,说道:“王嬷嬷说的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至于对方说的理解二夫人的话,她没有回应。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她不想再违心地去讨好任何人,再是讨趣恭维,低三下四,该被放弃的时候还是会被放弃。
在池府被池老爷舍弃,在国公府又被二夫人放弃,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能靠得住的还是只有自己!
脸上的温和散去,转而萦绕上几分冷厉,她抬起头用了眨了眨眼睛,而后面色如常说:“这人的命啊,都是注定了的,有人生而高贵,金枝玉叶,有人却如泥坑里的烂泥,任人践踏。老话说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王嬷嬷你说我这次是玉叶金柯还是荆棘塞途?”
这话叫王嬷嬷怎么回,京城谁不知道这冯二公子就是泥坑里的烂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嫁给他形同落入火坑。
王嬷嬷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池双卿眼底闪过一抹讥讽,“行了,二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王嬷嬷没有其他事就先回去吧,银月,送客。”
“王嬷嬷,请。”银月板着一张脸做了个请的动作。
王嬷嬷干笑一声,在池双卿平静又充满冷漠的眼神中无奈退下。
宜兰院中。
听到王嬷嬷的转述,二夫人怔了片刻,在王嬷嬷担忧的目光中苦笑一声,“我没事,她不认我这个姨母也是应该的。”
“夫人,您何必这么说,咱们虽有对不起表姑娘的地方,可这也是无奈之举,表姑娘要怪也该去怪老太君才是。”王嬷嬷不赞同说道。
二夫人摇了摇头,挥手让王嬷嬷下去,自己撑着额头陷入自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