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行敏?”申黎庶摇着躺椅沉思着,叶平在一旁站着答道:
“回贴司的话,那人当日就说自己叫诸葛行敏,然后又夸赞贴司,说贴司通过此法,让山阴县吏民同心,如同一家,是其他地方县里面见不到的。”
申黎庶脑海“叮”的一声,突然起身道:“你去问问许继业,看看他知不知道山阴的诸葛行敏。”
叶平一溜烟走了,少顷,便又站到了申黎庶面前,道:
“许继业听说过此人,乃重合元年的进士,但不知为何,不留在朝中,反而回来了。”
申黎庶哈哈一笑:“倒是个儒生,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底细,究竟是不是东京里指点江山的腐儒!”
叶平又去办差了,如今县衙已成三派,许继业王贤二人各成一派,互相之间斗来斗去,申黎庶自成一派,加上翟宜民附和,申黎庶将贴司手分之权合并在一起,势力顿时超出许继业王贤一大截。
曾怘回京后,山阴目前并无主官,佐贰官里头,县丞是个不管事的主,主簿就勉为其难成了山阴的一把手,平日也无所事事,乐意将权力下放给申黎庶,自己躺在屋子里炕上收些孝敬钱,倒也是其乐融融。两个朝廷钦差又被调回了京城,如今山阴县里头,是申黎庶说了最大,连王贤都得附和,更不用说许继业了。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现状,一场行动又开始在脑中计划起来,并开始逐渐布局。
第一轮试探是七月初十的例会,知县一走,主要开会的地点就改成了主簿衙的大堂里头,由于主簿衙比知县衙小了一半,这就意味着得留有一半的小吏在门外候着听。这日许继业进了殿中,依旧以典史的身份站在众吏之首,右后王贤,左后是申黎庶和翟宜民二人,四人后面站着的一般来说先应该是依附于许继业的几个嫡系,诸如拦头、库子一职,但今日许继业回首一看,自己的人全站在了门外眼巴巴的瞅着,眼神反而在质问许继业为何不让他们进来。
仔细一看,自己的身后站着的居然是叶平、何伟才、关傅云等申黎庶的嫡系。
主簿坐在高堂,微微一顿,模仿着曾怘的神态,坐的笔直,问道:
“县中南粮仓应有存粮四百一十三石,秋收即至,今日便在会上直接派人查清仓中余粮,好为秋后收租腾出地方。南粮仓当是何人负责?”
主簿明知故问,许继业一下就慌了神,县库南粮仓里头,向来无粮,里面的粮食早就被底下的库子变卖放租了,这是衙门里面的潜规则,如果上面来人查了,便要动员衙门所有吏员连夜打包沙袋,将沙袋摆置在木架上,外面裹上一层厚布,象征性的摆上几袋米,巡查的人来,也是象征性的在上面扎个孔了事,他哪能想到主簿突然会光明正大的查粮仓虚实?
其实主簿也很纳闷,八月便是收税的时节,申黎庶若是想上位,也可以在各种杂税上面扳倒轻轻松松扳倒许继业,为何要费这么大麻烦在粮食上面开刀呢?
知道申黎庶计划的人,皆表示意外,何伟才甚至劝解申黎庶在此事上大可不必大费周折,以为这要是一开刀,就要把他们推向整个衙门小吏的对立面了。
所有的弓手、手力,都要靠着变卖县中存粮收租口活,要是拿了南粮仓,那北粮仓呢?城里头的几处粮仓呢?城外的几处粮仓呢?你申黎庶是不是都要染指?
一旦申黎庶开刀了,小吏们就得丢失最重要的一向讨活手段。
主簿话毕,大堂内外已是人心惶惶,许继业也明白有人搞他,正想示意南粮仓的库子主动站出来背锅,却突然想到如今在这大堂内自己已是光杆司令了。
王贤乐此不彼,动刀的当然不是他,他倒还开心,以为申黎庶拿粮仓开刀,不光得罪了许继业,也得罪了整个县衙的小吏,二人之间斗个两败俱伤,无论谁赢了,吃亏的都不是他,便向前一步,道:
“禀主簿的话,有关粮仓之事,向来为人吏之首典史负责,主簿不妨问问典史。”
“禀主簿,南粮仓是其库子李振杉负责的,眼下此人正在堂外,不知是否叫进来问话?”许继业赶紧推脱责任,主簿点了点头,便叫李振杉里头说话,不料李振杉进来却一脸懵逼的看着许继业,问道:
“论资历,我等也比弓手手力要强,为何典史不叫我等进来?却让弓手手力们站了我等的位置?”
主簿顿时黑了脸,许继业看向申黎庶,却见申黎庶也疑惑地看着他,遂内心叫骂:
“好你个申黎庶,现在还装!”
表面上却对着主簿大喊冤枉:“还望主簿明察,属下实在不知有此事发生啊!”
主簿素来是个杠精,见许继业话没有说明白,便怒喝道:“你不知何时发生?是要知道本官今日要查粮仓好做准备?故意不让库子进来?”
申黎庶对主簿的脑回路佩服的五体投地,赞叹主簿放到千年之后一定是个工地抬杠的好手。他今日连话都省的说了,翟宜民原先准备的话也被噎在了嗓子里头,原来主簿又是起身怒喝:
“大胆小吏,胆敢顶撞主官,你不让本官查粮仓,本官非得要去查!众人,随我去南粮仓一看便知!秤子何在?”
堂中顿时站出瘦小一人,是申黎庶的秤子,名叫丁秤。丁秤奋力扯着嗓门答道:
“秤子在!”
“书手何在?”此书手并非乡书手王贤,而是主簿的宾客,专门负责养来记账的,但听到叫喊,王贤不知道是没听仔细还是有意要表现一番,自己站了出来,一脸正气,道:
“乡书手在!”
主簿愣了一眼,堂中正好有个小书生跨了一步,听到王贤答话,自己反倒不知道是往前走呢还是该收腿了。
主簿恶狠狠瞪了王贤一眼,摇着幞头大摇大摆出了门,一大堆吏员们吊儿郎当的跟在后头,准备看戏。
穿过香火缭绕的土地堂,库子屁颠屁颠密着额头的汗水打开了南粮仓的门,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啊!奸吏,蠢吏!来人,将南粮仓库子和典史给我抓起来!”